在韃子騎兵殺入宣武門這種關鍵時刻,嘉靖帝朱厚竟然登上了皇城的角樓,而且還極為燒包地穿了一身明黃滾龍袍,這不是給韃子的弓箭手立靶嗎?
當然,徐晉也能理解朱厚此刻的心情,國都被圍,外城被攻破,這對大明來說無疑是一種奇恥大辱,對他這一任大明皇帝來說,更是畢生難以洗脫的恥辱,這時有機會報仇雪恥,自然恨不得親眼見證。
另外,皇帝親臨戰場前線觀戰,既可鼓舞明軍士氣,又能提高其自身的威望。試想一下,大明以后的史書上增加這樣一段記載:
嘉靖四年十月初七丑時,平虜大將軍徐晉將計就計,于宣武門四周設伏,誘使俺答所部進城,帝親臨皇城西南角樓,彈指間盡起伏兵,俺答麾下十萬騎兵灰飛煙滅……
這樣讀起來是不是很燃,很長臉?
所以說,朱厚今晚是特來找場子的,穿了一身明黃滾龍袍無疑更威風,增加儀式感,由此也可見其少年心性的一面,畢竟這小子今年還十九歲不到。
這時,徐晉、楊一清和費宏三人已來到嘉靖帝面前行禮,后者擺了擺手道:“楊先生費先生,徐卿免禮!”
朱厚說完目光已經往遠處望去,當他見到從宣武門長驅直入的韃子騎兵時,頓時臉色發白,那種千軍萬馬呼嘯而來的震撼,真的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
這時韃子騎兵的前鋒已經將要奔至宣武門里街的盡頭了,快要抵達與長安西街的交叉點,此刻距離皇城城頭的直線距離不過兩三百米而已。
費宏急忙道:“這里危險重重,皇上乃萬乘之軀,國之根本,不宜在此久留,請皇上速速回宮中。”
楊一清也面色凝重地道:“刀槍無眼,皇上且下樓去,這里便交給臣等。”
朱厚今晚就是來找場子的,他要親眼看著韃子是如何中伏的,哪里肯當縮頭烏龜,堅決不愿意離開,還向徐晉暗使眼色求助。
徐晉干咳一聲道:“楊閣老,費閣老,下官布下的防線牢固,再加上此地在城頭之上,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皇上留在這里理應無礙的,而且皇上親臨前線督戰,亦有利于鼓舞士氣,同時亦可培養皇上的膽略和勇氣。”
朱厚連忙雞啄米般點頭附和道:“對對對,徐卿所言極是,想當年太祖太宗親率大軍征戰也是常事,朕只是在城樓上觀戰又算得了什么,朕要成為太祖太宗那樣雄才大略的英主,不磨礪一下怎么行?楊先生費先生以為然否?”
楊一清和費宏頓時語塞,朱厚也不等兩人回答,立即舉步走向角樓,徐晉連忙跟上去提醒道:“皇上如果要留在城樓上觀戰,最好還是把龍袍脫了。”
朱厚生怕楊一清和費宏再來羅嗦,立即讓宮人幫忙把龍袍脫掉,換上一件黑色的大麾。
楊一清和費宏見狀只有苦笑,也罷,此處在皇城城頭上,假如徐晉在街上設下的防線抵擋不住,皇上也可以從容地撤回大內。
當下,嘉靖帝在侍衛的層層盾牌護持之下來到角樓前的女墻附近觀戰。
此時,韃子騎兵的先頭部隊終于抵韃長安西街與宣武門里街的交匯處了,徐晉目測了一下,此時進城的韃子騎兵約莫有七八千人了,全部充斥在宣武門里街上,一部份則在試圖攻上宣武門的城頭……
“可以開始了!”徐晉沉聲命令道,為了穩妥起見,這一步請君入甕,徐晉只打算吃下俺答的一萬騎左右,畢竟貪多嚼不爛,弄不好還會把自己咽著。
徐晉一聲令下,角樓上的令旗兵立打出發動的信號,由于是晚上,信號不是用旗語,而是用掛燈的方式,角樓的頂部掛上多少盞燈,就代表一個命令。
這時,角樓上便掛上了兩盞燈,表示立即施行第二步命令,第一步命令是打開城門放韃子入城。
角樓上的燈一掛上,驚天動地的炮火便怒吼起來!
這時,韃子騎兵的前鋒剛好奔到長安西街與宣武門里街地交匯處,這時他們才駭然地發覺,前方、左方、右方的街道上都擺滿了鹿角和拒馬,而且還以沙包雜物等修筑了牢固的工事,而正前方的工事后面赫然駕起了十幾門佛郎機炮,黑森森的炮口正對準了他們!
韃子騎兵的前鋒駭然勒定馬,還沒來得及發出警報,那十幾門佛郎機炮便發威了……
轟……
一發實心彈呼嘯而至,蓬,瞬時血肉炸飛,韃子前鋒連人帶座騎化成了一場固體與液體混合的紅雨……
轟轟轟……
炮彈一發接著一發,如同地獄死神降臨,在韃子密集的隊伍中砸出一個又一個的血洞。
由于街道寬度的原因,即使采取前后數排錯落相間的擺法,街道上也只能架起十五門佛郎機炮,但這已經相當恐怖了,要知道佛郎機炮是后裝彈式的,一炮配六枚子銃,短短幾分鐘便能射出九十發炮彈。
而且,宣武門的城頭上也架起了十五門佛郎機炮,同樣對準了宣武門里街,形成南北夾攻之,再加上韃子的騎兵全擠在宣武門里街上,隊形密集,一發炮彈過去便殺傷一大片。
轟轟轟……
南北同時開火,五分鐘不到,近兩百發炮彈便全部砸入韃子的騎兵隊伍中,炸得是百孔千瘡,宛如修羅地獄……
這一波“當頭兜尾炮”當場把韃子的騎兵炸得天昏地暗的,直接炸死炸傷者過千,若再加上戰馬受驚,互相踐踏造成的死傷,少說也有兩三千人。
這時俺答和趙全也入城了,看到眼前的情況不由駭得心膽俱裂,均知道中計了,急忙下令撤出城去,只是隊形亂了,人擠馬困,又豈是容易撤退的?
角樓上,朱厚興得俊臉通紅,哈哈大笑道:“好,轟得好,徐卿,快再來一波!”
楊一清和費宏捋須點頭,這一波當頭炮可把韃子打懵了,著實暢快淋漓。
徐晉倒是神色平靜,他沒有理會朱厚這小子的催促,下令掛起第三盞燈。
宣武門的城頭上,王林兒看到角樓上掛三盞燈,立即大喝道:“封鎖城門!”
早就準備好的民壯和五城兵馬司衙差紛紛搬起磚石雜木等往城下扔去。
這時,城外的韃子騎兵還在往里擁入,而街上的韃子則在往外擠,進退兩難,石頭磚塊像雨點般砸下,瞬間砸傷砸死無數,很快,城門附近便被大量的磚石沙包堵死了,進不得退不得。
“倒油!”王林兒大喝一聲,一桶桶火油兜頭淋了下去,澆得城門附近的街上都濕透了。
“點火!”隨著一聲冷厲的大喝,軍卒般紛紛把手中的火把扔下城頭,蓬,沖天大火隨即燃了起來,城門附近當場成了一片火海,更加生人勿近了。
韃子被斷了退路,絕望之下更是瘋狂地往城頭上攻,而城外的韃子為了救援城中的同伴,也在外面發動瘋狂的進攻,一時間,所有壓力都集中在宣武門城頭的守軍身上。
狂濤怒瀾排馬倒海地拍向宣城門的城頭,慘烈異常!
徐晉顯然也考慮到這種情況,所以派了戰力最強橫的神機營和江西軍駐守城頭,再加上練武營和奮武營,以及民壯等,人數多達兩萬人。
砰砰砰……
槍聲如同鞭炮一般起不停,神機營和江西軍牢牢地守住防線,把試圖沖上城頭的韃子一批又一批的掃落,短短半炷香時間,宣武門兩邊的石級下便尸積如山,鮮血把所有石縫都洗了一遍。
當然,明軍這邊死傷也不少,韃子的箭法可不是吃素的!
轟轟轟……
佛朗機炮第二輪發威了,炸得街上的韃子騎兵人仰馬翻,抱頭鼠竄!!
俺答和趙全兩人混在韃子的騎兵中絕望地怒吼,促督麾下不要命般猛攻宣武門城頭,他們都明白,今晚要活命必須把城頭拿下,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此時被困在城中的韃子約莫有萬余騎,而城外還有五六萬韃子驃兵,神機營和江西軍雖然強悍,但也只有六千人,六千桿燧發槍而已,此時被近十倍的兵力圍毆,壓力就可想而知了。
好在的是,他們占據了地利,否則早被韃子的騎兵給撕碎了。
徐晉自然明白宣武門城頭壓力巨大,所以在第二輪炮轟之后,果斷地下令掛起了第四盞燈。
角樓上的第四盞燈一掛起,埋伏在防御工事后的各京營便搬開了雜物,鹿角和拒馬等,喊殺著撲向宣武門里街。
徐晉一共調了十二團營中的八個營來組成包圍圈,總兵力超接近三萬,這時從角樓上望去,但見大街小巷上全是火把,各路營兵如同洪流般向宣武門里街包圍過去,場面震撼之極,比之所謂的大片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厚看得熱血沸騰,拍著墻頭激動地道:“我大明雄師,壯哉!”
楊一清捋著胡子笑道:“大局定矣!”
徐晉亦暗松了口氣,一切都比他預想中要順利,四面合圍,四五倍兵力圍剿六七千韃子潰兵,要是這樣還打不過,那就真的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