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劫持了,但是徐大總督并未受到虐待,相反,織信美子還細心伺候著他,一口一個主人地叫著,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態。徐晉自己也想不通,最終只能歸究為這位女同志心理變態。
李員外出海做生意,準備做得十分充分,船上不僅有吃有喝,還有醫有藥,盡管那位隨船出海的江湖郎中醫術平平,但是治療簡單的風寒傷病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徐晉吃了他開的藥后,病情便逐漸好轉了。
這天是七月初十,天氣晴朗,海面的能見度很高,抬頭是蔚藍浩瀚的天空,低頭是無邊無際的碧海,天水一色,讓人心曠神怡。
徐晉坐在船頭的甲板上,身上披了一件薄衾,迎著海風獵獵作響,清晨的陽光灑在身上,倒不覺得熱,反而十分愜意。
徐晉的旁邊擱了一張茶幾,茶幾上擺放著兩碟水果,一碟是已經切成數瓣的西瓜,還有一碟是南方常見的楊挑,據說還是李員外在自家院子的樹上摘的。
說到這位倒霉的李牧李員外,在此便有必要提一下,此人雖然常住嶺南廣州府,實際卻是浙江寧波慈溪人,三十五歲前還在江浙一帶經商,三十五歲后才移居廣州番禺,主要是從事茶業布匹生意,這次便運了一批布匹和茶葉前往倭國販賣。
大明的布匹和茶葉在倭國十分受歡迎,李員外本想著這次能大賺一筆的,誰知現在被一個強悍的倭國女人劫持了,此行前途生死未仆,所以這兩天都是惴惴不安的,腸子都悔青了,后悔多管閑事惹上大麻煩。
此時李員外便立在旁邊,無精打采地陪著徐晉卿天,而織信美子則跪坐在甲板上,用匕首將一只楊桃切成一塊塊的五角星狀,然后遞給徐晉品嘗,乖巧得真像個女仆。
徐晉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的嶺南佳果,微笑道:“李員外要不要嘗一嘗?”
“呵呵,謝過總督大人美意,楊挑鄙人經常吃的,都吃膩了,總督大人要是喜歡便多吃點。”李員外連忙陪笑著擺手婉拒了,開玩笑,他怎敢吃織信美子親手切的水果,這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啊,船上試圖反抗的水手都被她砍了腦袋,自己還想多活幾年呢。
“看,有船!”望斗上負責警戒的水手忽然大叫起來。
徐晉和李員外連忙舉目望去,果然看到遠處出現一片帆影,估計是艏大船,船上還掛著旗幟,不過距離太遠,還看不清掛的什么旗。
“轉舵,避開它!”
還沒等徐晉看清那艏大船上掛的旗幟,織信美子便站了起來冷冷地喝令水手轉舵躲避。
負責掌舵的水手哪敢違背,連忙乖乖地操作轉舵,畢竟這個倭國女娘們太可怕了,除了剛上船時便殺了兩人外,這幾天還殺了三名不聽話的水手。
徐晉劍眉不由皺了起來,但又無可奈何,沒有槍在手,他實在拿武藝高強的織信美子沒辦法,而船上的水手也被她殺怕了,不得不屈服在其淫威之下。
織信美子瞥了徐晉一眼,快意地道:“主人是不是不高興?不高興就對了,主人越是不高興,美子就越開心,想回大明,作夢吧,哈哈哈!”
織信美子說完得意地大笑起來,笑得是花枝亂顫,那一頭清爽的短發隨著海風肆意飛揚(之前被割發代首了)。
旁邊的李員外不由向徐大總督投去憐憫的目光,經過幾天相處,他已經大致了解徐晉與織信美子的關系了,總之,等到了倭國,這位徐大人怕是沒有好果子吃,百分之百會被這個變態的倭國女魔頭囚禁起來,甚至當成發泄的工具,不過還好,這女魔頭的容貌身材都不錯……咳咳,為徐大人默哀!
正在此時,織信美子面色卻是微變,因為迎面而來那艏大船終于能看清旗幟了,分明就明軍的旗號,而且對方似乎是奔著這邊的船來的。
徐晉大喜過望,因為那旗號分明繡著一個“謝”字,極有可能是小舅子謝三槍。
“是明軍,徐大人,是明軍的船!”李員外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天可憐見的,有救了!
嘭的一聲悶響,李員外還沒來得及高興,腦后便挨了織信美子一記手刀,當場暈倒在甲板上。織信美子面無表情地提起了徐晉,另一只手則拖死狗般拖著李員外進了船艙。
一眾水手嚇得面無人色,只以為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女狗急跳墻,要動手殺人了。
織信美子把徐晉捆了起來,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團布條,這才伸出手指輕佻地勾起徐晉的下巴警告道:“美子知道主人向來詭計多端,不過你最好不要耍花樣,否則美子一著急,殺光船上所有人就不好了。”
織信美子說完倏地站起來,瞬時從一個溫柔款款的女仆化身為冷酷的女魔頭,她抽出了明晃晃的單刀,對著船上其他人厲聲喝道:“從現在開始,你們都是啞巴,誰敢放半個屁,我就砍掉他的腦袋。”
一眾水手嚇得噤若寒蟬!
“你,負責看著船艙,要是出岔子,我剁掉你的手腳再扔到大海里喂鯊魚。”織信美子刀尖一指那名江湖郎中寒聲道。
那名江湖郎中差點嚇尿,連忙雞啄米般猛點頭,保證會看緊徐晉,絕不會出意外。
織信美子一通威嚇壓服了船上眾人,這才轉身進了船艙里面的房間,換上一身水手的衣服,又戴上一頂斗笠,并將臉故意抹黑,這才重新回到船頭上。
很明顯,那艏明軍的大船正是沖著商船來的,既然避不開,織信美子便果斷命令水手駕船迎上前。
轟……
一發炮彈在商船前方百來米的海面炸開,顯然是一種警告,于是乎,織信美子便讓人降下船帆,并且拋錨停船。
很快,明軍的大船駛近了,同樣落帆拋錨,在距離商船十幾米遠的地方停穩。織信美子一眼就認出了站在明軍大船上那名虎頭虎腦的將領,赫然正是徐晉的小舅子謝三槍。
沒錯,此刻對面大船甲板上站的確是謝三槍,只見他明顯曬黑了很多,雙眼面瞞了血絲,兩米高的個頭,如同一座黑鐵塔般。
話說那天魏國公徐鵬舉帶著主力離開的,王林兒和謝三槍兩人卻留下來繼續找尋徐晉的下落。徐鵬舉倒也夠意思,給他們各留了一艏大船,合計一千兵力,還有二十日的糧食和水。
只是王林兒和謝三槍繼續搜尋了七八天,依舊沒有找到徐晉,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糧食和水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最遲明天他們就不得不離開返航了。
正所謂病急亂投醫,謝三槍最后想了一個笨辦法,途中只要遇上過往的船只都會攔下來詢問,同時請求他們幫忙搜救。
只是謝三槍有點一廂情愿了,過往的商船都是有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攜帶帶的糧食和水亦是有定數,誰肯浪費時間,打亂自己的行程幫你找人,盡管是鼎鼎大名的徐大總督。
當然,這些海商至少表面上客氣地答應了謝三槍的請求,但真正去落實的卻沒幾個,畢竟賺錢要緊,全船的員工都在等著發工資呢,況且這人掉到大海里十幾天,估計尸骨都不剩了,還找個屁!
“本人乃大明東洋總督徐晉徐大人麾下的參將謝三槍,對面船上何人主事,上前回話!”謝三槍氣沉丹田,大聲喊了過來。
織信美子拱了拱手,粗著嗓子應答道:“原來是謝參將,失敬失敬,我家員外姓李,是打廣州府過來的海商,此行前往東洋都護府做買賣,不知將軍有何見教?”
“那便讓你們家員外出來回話。”謝三槍揮手喝道,他時間有限,誰耐煩跟一個話不了事的下人說話。
“謝將軍,對不住了,我家員外得了風寒,正臥床休養,不方便出來搭話,還請將軍見諒,要是將軍不嫌棄,不如上船來相見?”織信美子鎮定地答道。
謝三槍哪有這工夫,擺手道:“上船就免了,本將軍只是想問問你們這一路上可遇到被困海上的人?”
“那倒沒有,怎么了?難道將軍是在追剿海盜嗎?”織信美子故作好奇地問。
謝三槍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頹然道:“那倒不是,你們這一路前往九州島,要是遇上一名被困海上的年輕男子,就算是尸體也務必把他送往東洋都護府,東洋都護馮國清必然重重有賞。”
“謝將軍放心,我們會留意的。”
“你們走吧!”謝三槍無精打采地揮了揮手,命人重新升起船帆,那邊的商船也起錨準備啟航。
船艙中的徐晉雖被捆住了手腳,堵住了嘴巴,但耳朵還是聽得分明的,聽見謝三槍被織信美子忽悠走,不禁又驚又急,要知道現在可是他脫身的機會,有可能還是最后的機會。
嗚嗚……
徐晉用盡全力掙扎,可惜手腳被捆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他歇斯底里地喊叫,最終只能發出弱不可聞的嗚嗚聲。
負責看守徐晉那名江湖郎中也姓徐,五百年前說不定跟徐晉是同祖宗的,可惜徐晉這位本家很怕死,見到徐晉掙扎便緊張得直哆嗦,還口吃吃地勸道:“徐……徐徐大人,別別……別折騰了,求求你安靜一會吧,草民叫你祖爺爺的,那倭女發起怒來可是會要命的,您老人家就當可憐可憐草民吧!”
徐晉不禁哭笑不得,他深呼吸一口氣,用盡吃奶之力鼓腮猛吹,巴噠一聲,塞在嘴里那塊布終于被他吐了出來。
徐郎中登時成了斗雞眼,呆呆地盯著船板上那團布,突然像被針扎了般怪叫一聲撲上前,伸手去捂徐晉嘴巴,不讓他發聲!
臥槽!
徐晉真想破口大罵,奈何嘴巴已經被這位本家捂住了,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時候,徐郎中卻突然脖子歪,撲通的倒下了,捂著徐晉嘴巴的手也松開了。
徐晉愕然望去,這才見到李員外手握一只棒槌,殺氣騰騰地站在那,精明市儈的雙眼絲絲地釋放著兇光。
徐晉不由吃了一驚:“李員外,你?”
李員外扔掉手中的棒槌,立即蹲下來給徐晉解開身上的繩索,一邊低聲道:“徐大人,現在是脫身的大好機會,錯過這次就沒下次了,徐郎中這條糊涂蟲,簡直糊涂透頂了,幸好鄙人及時醒轉!”
徐晉不由對這位李員外刮目相看,這貨在織信美子面前畏縮得像只鵪鶉,沒想到竟然有如此膽識,看來之前都是裝的,不過也是,沒點膽識如何吃得了海貿這行飯!
織信美子大意了,剛才她只是把李員外打暈了,并沒有把他綁起來,誰料平時畏畏縮縮的李員外不僅關鍵時候醒了,居然還有膽子敲暈看守,然后解救徐晉。
很快,李員外便替徐晉解開了身上所有繩索。
此時,外面雙方都升起了船帆準備離開了,站在謝三槍旁邊的皮十一忽然道:“四哥不覺得剛才那人的聲音有點古怪?而且還故意戴著斗笠,會不會有問題?”
謝三槍愕了一下,他這些天為了找姐夫徐晉,都有點昏了頭,倒是沒有留意這些細節,此時皮十一提起,頓時也覺得不正常,臥蠶眉一豎,揚聲喝道:“且慢!”
對面的織信美子正準備離開甲板,聞言一驚,站定腳步故作鎮定道:“謝將軍還有什么賜教?”
謝三槍仔細打量了織信美子的身形,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此人確實有問題,雖然穿著水手的衣服,但這凹凸有致的身形……倒像是個女的。
謝三槍頓時疑心大起,眼珠一轉,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商隊里什么職位?”
“鄙人……李旦,乃我家員外的長隨!”織信美子心中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
“李旦是吧,本將現在改變主意了,打算見見你們家員外!”謝三槍一揮手,這邊船上立即拋出十幾條勾索,勾住了織信美子所在大船的船弦。
織信美子臉色急變,不過她的反應倒是果斷,立即轉身往船艙跑去。
謝三槍見對方心虛逃跑,更加斷定有問題了,大喝一聲縱身躍起,踩著勾繩橫度十幾米,率先上了對方的大船。
就在此時,海面上忽然傳來撲通撲通兩聲大響,原來竟有兩人從船艙的窗口跳入了海中。
皮十一眼尖,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名年輕男子,興奮得心臟都差點蹦出來,一指海面大叫:“大帥,是大帥,哈哈,他奶奶的真是大帥!”
這本船上的明軍都沸騰了,謝三槍也急忙探頭出去俯視海面,當見到從水底下冒出頭來的徐晉時,這小子欣喜項若狂,差點便蹦高三丈!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阿彌托佛,老天保佑呀!
織信美子本來是想沖入船艙把徐晉抓到手作為人質的,誰知剛進船艙便見徐晉和李員外鬼鬼祟祟地從窗口跳了下去。
織信美子大急,縱身一躍探手欲抓住徐晉的頭發,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徐晉撲通地掉落了大海中,下沉了片刻便又浮出水面,然后向明軍的大船快速游去,這家伙明顯會游泳,而且技術還不錯。
織信美子大恨,縱身躍上窗口便欲追殺下去,對面船上的皮十一立即大叫:“保護大帥!”
砰砰砰……
一頓亂槍便掃過來,織信美子急忙縮回去,這才沒被打成馬蜂窩。
撲通撲通……
會游水的軍卒紛紛跳入海面向徐晉游去,很快,徐晉和李員外均被救了上船。
織信美子又驚又怒,此時謝三槍已經撲了進來,揮刀便劈,凜冽的刀鋒瞬時把織信美子戴著的斗笠劈成兩邊,露出了真容。
“織信美子,小爺就猜到會是你這倭女,拿命來!”謝三槍咆哮一聲,刀光如同銀河瀉地一般。
織信美子心頭一凜,連忙揮刀擋架,彼此戰作一團,殺得難分難解。
謝三槍今年十八歲了,武藝突飛猛進,已非昔日可比,雖還不及他二哥謝二劍,但也非同小可,無論是內家功夫,還是刀法都躍上了一個新臺階,漸漸便占據了上風。
織信美子越戰越心驚,心中生出一股挫敗感,當年自己打不過謝二劍,現在連謝二劍的弟弟都打不過嗎?
這時,數名明軍沖進了船艙,燧發槍一舉,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織信美子頭皮發麻了,縱身退后把刀一扔,冷道:“人多欺負人少,不打了!”
謝三槍冷笑道:“織信美子,少往自己面上貼金了,小爺一個人就能把你打趴下,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撿起刀來咱們再打過!”
織信美子倒是光棍,雙手往后一背為道:“就算打贏了又如何,沒意思,不打了!”
謝三槍嘿笑道:“說的倒是不錯,打贏了你也跑不掉,來人,把這倭國娘們給綁起來!”
軍卒們立即一擁而上,把織信美子結結實實地五花大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