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六年十月二十四日,黃大燦一行終于抵達了葉爾羌汗國首府莎車,比預計的要早了五六天。原來商隊當日在皮山縣被“馬匪”襲擊后,為免再生意外,黃大燦決定加快行進速度,進了皮山縣城后只是住了一晚,第二天便繼續趕路。
與此同時,皮山縣的地方官也把明國使團遭到襲擊的事加急報往了莎車,大汗薩亦德得知后又驚又怒,立即下令徹查,并派臺吉拉希德趕往皮山縣迎接明國使團。
所以黃大燦一行還未到達葉城,便遇上了率五千騎兵前來接迎的臺吉拉希德,然后直接返回莎車,也沒有在葉城停留,于是比預計的提前了五六天抵達。
且說商隊入城后,自有地方官員負責安頓,而黃大燦則由拉希德臺吉親自接待,在國賓館中下榻,郭金雕等軍卒也住進院落四周就近保護,但所有武器已經全部交出,等到離開葉爾羌時才能返還。
此刻國賓館的客廳內,黃大燦和拉希德臺吉兩人正對席而坐,旁邊擱了一只蜂窩煤爐,爐中燃著蜂窩煤,爐上的一壺熱水已經燒開了。
波斯美女葉娜正動作優美地沏著茶,不過拉希德臺吉似乎對嫵媚蝕骨的葉娜并不感興趣,反而對那只蜂窩煤爐格外上心,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笑道:“不怕貴使您笑話,本臺吉自小便仰慕漢人文化,自認算得上是半個明國通,可是這種爐子和煤塊,還是第一次見到。”
葉娜噗嗤地笑道:“臺吉殿下怕是未曾親自到過大明吧?這種蜂窩煤早就在大明盛行多年了。”
“哈哈,是嗎?那倒是本臺吉孤陋寡聞了。”拉希德自嘲道,其實他到過大明,不過只是西藏一帶,那地方山高皇帝遠,還是土司自治制度,再加上地理氣候環境惡劣,所以十分落后,這么多年了,蜂窩煤竟然還沒傳入雪區。
拉希德的明國語講得好,而且性格上給人率真爽朗的感覺,所以老實人黃大燦對這位葉羌汗國的臺吉很有好感,微笑道:“蜂窩煤爐只是本國百姓日上使用的小物件而已,臺吉殿下不認識也不出奇,不過這確實是個好東西,相比于普通的炭爐,蜂窩煤的好處就是無煙,而且節省耐用,一塊煤能燒很久,只要留了火種,隨時加入新煤塊就能使用,不必再次生火,冬天的時候特別方便好用,既能取暖,又可熱著水隨時備用。”
拉希德點頭贊道:“確實妙!”
黃大燦大方地道:“臺吉殿下若是喜歡,回頭本使送您兩只,正好商隊中有人帶了這種玩意。”
拉希德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請爾,本臺吉正準備給父汗弄一只呢。”
黃大燦不由暗暗好笑,這位倒是個有孝心的,不過明明水平還沒到那境界,偏偏喜歡咬文嚼字,胡亂引用!
“好教臺吉殿下得知,光有了煤爐還是不行的,你得有蜂窩煤。”葉娜笑盈盈地道。
拉希德卻是不以為然:“這種帶孔的煤餅,工匠一看就能做出來,不過是做模罷了,有什么難的。”
黃大燦搖了搖頭笑道:“臺吉殿下不要少瞧了這蜂窩煤,看似簡單,要弄出來卻是不容易,煤粉和粘合材料的配比是有定數的,多了少了都不行,要么成不了形,要么成形了也難以燃燒,又或者燃燒時煙氣過重。”
“哦?原來其中還有玄機啊?”拉希德訝然道。
“可不是,話說這種蜂窩煤還是本國的靖國公發明的,如今已經遍及整個大明了,可知者卻是甚少。”黃大燦道。
這回連葉娜都露出驚訝之色,沒想到這玩意竟是那人發明的啊,倒是奇了。
拉希德卻是面色微變,脫口道:“這位靖國公可是威名赫赫的大明戰神徐晉?”
黃大燦愕了一下,接著笑道:“大明戰神?呵呵,子謙兄南征北戰,至今未嘗一敗,確實當得戰神之名。”
拉希德心中一動:“莫非貴使與靖國公相熟?”
黃大燦笑了笑:“我們是同窗好友,也是同年進士,交情確實篤厚,此次出使貴國,還是靖國公親自相送的。”
黃大燦此時還不知徐晉已經晉封為北靖王了,所以還是口稱國公。
“原來貴使竟是靖國公的知交好友,失敬失敬!”拉希德肅然起敬,對黃大燦不由看重了兩分,畢竟那徐晉在明國可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黃大燦不禁暗暗感嘆,樹的影人的名,子謙兄的名氣竟然大到威懾四夷了,連自己這個同窗也能在異國他鄉沾一把光,微笑道:“這蜂窩煤的做法,本使倒是知曉一二,臺吉殿下若是感興趣,本使便寫下來交與殿下,也算是寥表兩國相交之誠意。”
拉希德聞言大喜,撫胸一禮道:“貴使的慷慨讓人心折,本臺吉代表本國百姓謝過貴使。”
蜂窩煤的做法如今在大明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就當個送個順水人情吧,于是黃大燦便讓葉娜取來了紙筆,當場寫下了蜂窩煤制作方法,然后交給了拉希德。
拉希德倒也不客氣,道謝一聲便收下了,肅然道:“貴使一路勞頓,姑且先行休息,明日本臺吉再帶你進宮請見父汗,遞交國書,另外,皮山縣所發生的事,本臺吉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貴使一個交待。”
黃大燦拱了拱手:“那便有勞臺吉殿下了。”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片刻,拉希德便告辭離開了,黃大燦把他送了出門,這才轉身返回了住處。
“葉娜姑娘,你覺得這位拉希德臺吉如何?”黃大燦在座位上重新坐下,若有所思地問道。
葉娜給黃大燦斟了杯茶,然后動作嫻熟地給后者按揉起大腿來,老實人不由面上微紅,但也沒有拒絕,這一路上相處了兩個多月,黃少云已經不是第一次享受這位波斯美人的服侍了,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漸漸也就接受了,正所謂女追男隔層紗,只要是美女主動,估計沒多少男人能拒絕。
葉娜嫵媚地瞥了黃大燦一眼,一邊按摩一邊道:“據奴家所觀察,這位拉希德臺確實對明國文化十分仰幕,是個親明派,上次的襲擊估計與他無關。”
黃大燦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他對拉希德的印象也是極好,只是……葉爾羌汗國中,到底誰要破壞兩國交好?抑或那批馬賊根本就是吐魯番派來的?
葉娜顯然看出了黃大燦的心思,嫵媚一笑道:“奴家聽拉希德臺吉的口氣,似乎心里已經有底了,這種事還是他們自己人心里清楚,所以大人倒是不必過于擔心,只要薩亦德汗決心與大明交好,一定會把幕后搞事的人揪出來的。”
黃大燦一想也是,朝中哪個大臣反對與大明交好,相信薩亦德汗父子最清楚,如果薩亦德父子決心與大明修好,定然會把作梗者清理掉。
莎車城中的宮殿雖然不及大明的皇城,但也相當宏偉輝煌。且說拉希德臺吉離開后,徑直便進了宮殿覲見父汗。
但凡開國之君,無一不是雄才大略的主,薩亦德汗自然也不例外,約莫五十歲出頭,身材雄偉,端坐在汗位上,目光炯炯,極具威勢,模樣與拉希德倒是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是父子倆。
“孩子見過父汗!”拉希德行禮道。
薩亦德點了點頭淡道:“回來了,可接到明使?”
“回父汗,明使已在城中安頓下來,明日將會入宮覲見遞交國書。”
薩亦德再次點頭,沉聲問:“事情調查得如何?”
拉希德面色鄭重地道:“據孩兒看來,那伙襲擊明國使團的馬賊并不是真正的馬賊。”
“哦?有什么證據?”
“據明國使者描述,這些人訓練有素,而且還攜帶了不少弓弩,并非普通馬賊所能具備的,關鍵是被俘虜的馬賊嘴里都藏了毒囊,被俘虜后立刻就服毒自盡,可見確是經過訓練的死士。”
薩亦德汗聽了,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拉希德瞥了父親一眼,忍不住低聲道:“父汗,宰桑曾勸你與滿速兒聯手對付明國,會不會……”
薩亦德卻沒等拉希德說完,擺斷道:“此事本汗自然會查清楚,你下去吧!”
拉希德還想說話,被薩亦德一瞪,只得閉上嘴,撫胸一禮后悻悻地退了出去。
話說宰桑哈斯木乃開國功臣,一開始便跟著薩亦德打江山,所以極受薩亦德汗寵信,葉羌立國后,薩亦德不僅封了他為宰桑,還允許他掌有兵權。
如此一來,哈斯木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拉希德這位太子都被壓了一頭。當拉希德還小的時候倒沒什么,但隨著拉希德長大,逐漸接掌權力,兩人之間的矛盾便不可避免了,圖窮匕見只是遲早的事。
而讓人奇怪的是,薩亦德汗對兩人的爭斗只是睜一只眼閉一眼,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者純粹只是夾在中間難做,畢竟一邊是幫自己打下江山的好兄弟,另一邊是親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