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眼和郭黑子兩人又冒著嚴寒在沙漠中前行了二三十里地,正是饑渴難忍之際,忽見一座破舊的煙墩矗立在遠處的沙丘之上,分外的扎眼。
郭黑子不由大喜一指道:“大眼,那煙墩所在就是陽關了,哈哈,咱們終于到了。”
宋大眼舔了舔干癟的嘴唇,沙啞著聲音道:“快,三天滴水不沾,老子嗓子眼都快要冒煙了。”
兩人一提韁繩,策動駱駝往煙墩的方向走去,兩匹駱駝似乎也被兩人的情緒所感染,竟然一溜小跑起來,然而,正當他們距離煙墩還有里許時,便見兩支十人的游騎小隊斜刺里沖出,向著他們迅速包抄過來,還傳出燧發槍的擊錘被拉起時所發出的卡嚓聲。
郭黑子和宋大眼嚇了一跳,連忙乖乖地勒定駱駝,他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挨自己人的槍子。
此時包抄過來的兩支游騎均身穿制式的鴛鴦戰襖,手執制式腰刀,還有人平端著燧發槍,自然是明軍無疑,應該是負責駐守在陽關的明軍戰士。
這兩支游騎眨眼就奔至跟前,將郭黑子和宋大眼兩人包圍起來,為首的小旗官舉著槍,殺氣騰騰地厲聲喝道:“你們打哪來?若是吐魯番派來的細作,那就死定了。”
郭黑子笑道:“兄弟別緊張,自己人,你最好把槍口對著天,小心走火,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一邊說一邊解下圍擋臉部的面巾,露出了那張黑炭般的臉龐。
一眾明軍游騎聽到郭黑子竟操著一口純正的京腔,再看到他那張明國人輪廓的面孔,眼神中的敵意頓時都斂去,不過依舊保持著警惕,小旗官收起了燧發槍,狐疑地問:“閣下是京城人氏?”
郭亮從懷中取出自己的腰牌扔了過去:“如假包換!”
小旗官接過那枚腰牌一看,頓時肅然起敬道:“原來是薊州鎮郭千戶,屬下有眼不識泰山了。”說完翻身下馬行禮,恭敬地將腰牌雙手遞還給郭黑子。
話說郭黑子原是薊州鎮屬下的一名百戶,隨同黃大燦出使葉爾羌之前已經積功升到千戶一職了。
郭黑子接回腰牌揣進懷中,笑道:“不怪你,這原是你的職責,小伙子干得不賴,警惕性高,對了,本千戶隨黃大人出使葉爾羌時大帥還是靖國公,聽說現在大帥換人了,不知現在是那位將軍駐守陽關?”
小旗官連忙答道:“如今大軍統帥是平西大將軍俞大猷俞將軍,咱們的駐守陽關的千戶叫沈鐵筆,不知郭千戶有沒有聽說過?”
郭黑子笑道:“倒沒聽說過,不過嘮嗑嘮嗑就認識了,勞煩帶我們去見沈千戶吧。”
“好的,請跟屬下來!”
“且慢,你們有沒有帶水,老子三天滴水未沾了,喉嚨干得冒煙。”郭亮指了指小旗的腰間。
小旗官連忙摘下腰間的水囊遞來,郭黑子接過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大口,便將水囊扔給了宋大眼,后者熟銅棍一挑便將水囊高高挑起,頭一昂大嘴一張,一道水線便從囊口直接瀉入嘴里,傾刻喝了精光,一滴都沒浪費。
一眾游騎不由暗暗喝彩,這位牛逼啊,手里的銅棍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吧,竟然使得如此輕巧精準,一般人可沒這種本事。
宋大眼喝完水,銅棍一抖便將空水囊甩回給那名小旗官,后者收回水囊,神色明顯更加恭敬了:“兩位大人請跟屬下來。”
于是乎,郭宋兩人便跟在小旗身后往明軍的營地行去,那小旗還不忘提醒道:“屬下剛才聽郭千戶稱呼靖國公,想必還未曾知道靖國公如今已經是北靖王爺了。”
宋大眼和郭黑子吃驚地對視一眼,后者脫口道:“大帥竟然封王了?幾時的事?”
小旗滿眼崇拜地道:“靖國公回京不久后,也就是上個月的事吧,嘖嘖,咱們大明立國一百五十多年,還從來沒封過異姓王,噢,追封的不算,活著封王的獨北靖王這一份子,不知羨煞多少人。”
郭亮點了點頭道:“異姓封王確實令人震驚,不過憑咱們大帥所立下的功勞,封個異姓王也是實至名歸的。”
小旗官笑道:“可不是嘛,靖國公封王,咱們當兵的也與有榮焉,這也說明朝廷越來越重視武功了,咱當兵的也更有干勁不是?”
郭黑子哈哈笑道:“你小子莫非也想弄個異姓王來當當?”
小旗訕笑道:“屬下哪有這種本事,不過如今開了封異王的先例,總歸是讓咱們這些武人多了些盼頭,屬下覺得俞大帥倒是有可能獲此殊榮的。”
郭黑子不以為然地道:“俞大猷跟北靖王比還大大有所不及。”
“現在是有所不及,日后可就難說了,前幾天俞大帥已然親率大軍破了哈密城,掃平整個吐魯番指日可待了,再加上收復安南的功勞,俞大帥即便不如北靖王也相差不遠了。”小旗道。
“不,還差遠了,光論開疆拓土的大小尚有不及,更何況北靖王還有匡扶社稷之功,而且,北靖王的功績可不僅僅只有武功。”郭黑子搖著頭撇嘴道。
小旗官陪笑道:“屬下倒是忘了這個了,像北靖王這種允文允武的不世奇才,想必幾百年才能出一個,非常人能望其項背。”
郭黑子大笑道:“你小子倒是能溜會侃,不過有一說一,俞大猷確實也厲害,但暫時還不足以與北靖王相提并論,除非他有本事掃平整個西域,在武功上才有可能超越北靖王。”
說話間,眾人已經回到了西土溝附近的兵營。
話說當初陽關是小舅子謝三槍打下的,俞大猷接任后便派了一名千戶在此地駐防,兵力為一千二百人。陽關這地方太荒涼了,雖然有水源,但駐扎的人多了,物資供應上會很麻煩,水也未必夠喝。
小旗官報了進去,很快,千戶沈鐵筆便帶著兩名副千戶快步迎了出來。大家相互介紹寒暄了幾句,沈千戶便把郭宋兩人迎了進營房中招待,彼此坐落又閑聊了幾句,沈千戶便好奇地問:“郭千戶護送黃使者出使葉爾羌,為何此時卻獨自回程,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郭黑子便略略講了事情的大概,沈鐵筆不由暗暗吃驚,連忙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即報知俞大帥才行。”
郭亮點頭道:“是這個理,不知俞大帥現在何處?”
“俞大帥日前破了哈密城,如今想必還在哈密!”沈鐵筆答道。
“事不宜遲,勞煩沈千戶為我倆準備好馬匹和食物用水等,我等馬上趕往哈密。”郭亮拱手道。
沈鐵筆笑道:“這個倒是容易,只是郭千戶最好還是走一趟敦煌,拜見過那里的守將才好,免得失了禮數。”
郭亮拍了一下額頭:“謝過沈千戶提醒,不知敦煌的守將是何人?裴行謹?余林生,荊大楚?亦或是神機營那幾位?”
沈鐵筆搖頭道:“都不是,北靖王回京時把大同軍和神機營都調回了,薊州鎮謝總兵和依薩娜郡主也一道回京成婚去了,如今鎮守敦煌的是咸寧伯仇鸞!”
“日哩,竟然是這家伙!”郭亮心里暗罵了一句,無語得很。
話說當初仇鸞擔任薊州鎮總兵時,郭黑子便在他的手下當過百戶,后來仇鸞押運軍糧時遭到韃靼騎兵的圍困,還是郭黑子收了幾千兩銀子后,帶著十幾名弟兄拼死突圍回古北口請兵求援的。
后來謝三槍率兵來援,成功給仇鸞解了圍,結果仇鸞這豬隊友竟然丟下軍糧和謝三槍等人,自己逃回了古北口,導致十幾萬石軍糧落入韃靼人之手,之后仇鸞便被削爵解職了。
也正是那一戰,郭黑子轉到了謝三槍手底下效力,后來謝三槍也接替了仇鸞,代理薊州鎮總兵一職。
此時郭黑子突然聽到敦煌的守將竟然是仇鸞,自然頓覺有十萬頭草泥馬在頭頂上呼嘯而過,有沒有搞錯啊?敢情俞大猷也是個有眼無珠的,竟然讓仇鸞這坑貨駐守敦煌?
事實上,俞大猷也知道仇鸞是個豬隊友,安排他駐守敦煌也是無奈之舉,當初被吳國丈坑了,不得不帶上仇鸞走馬上任,事后一直為安排仇鸞的職位糾結。
不過,經過上次在瓜州上游修筑水壩一事,俞大猷發現仇鸞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就是膽小怕死了些,只要不派他上前線,料也無大礙。
于是乎,瓜州一戰后,俞大猷便把仇鸞調去守敦煌,一來敦煌墻高城厚,二來敦煌已經成為大后方,發生的戰事的可能不大,由仇鸞把守應該沒有問題的。
就這樣,仇鸞便成了敦煌城的守將,每天就是巡一巡城頭,偶爾出城打打獵什么的,小日子倒是舒服得緊。
當郭黑子和宋大眼騎馬趕到敦煌城下時,咱們的仇參將便正好出城打獵去了,直到傍晚才回城,不緊不慢地接見了郭宋二人。
仇鸞聽了郭黑子的回報,倒是也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報往哈密,而郭宋二則被他留在敦煌等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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