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冊寶于左右案上,行夕奠禮。
早晨行朝奠禮后,皇帝跪送靈駕從蘆殿南門啟行。
靈駕所過地方,百里內文武大臣預先跪迎于路右百步外,候靈駕過,隨至宿次,在黃幔城外行三跪九叩大禮。
夕奠禮時,文官在正藍旗末,武官在鑲藍旗末。
靈駕過門橋時,要派內大臣兩人輪流祭酒,焚楮錢。
一般來說,普通人步行的速度,為日行三十公里。
可這一路上人員眾多,光是送葬隊伍,就長達十幾里。
加上時不時的要三叩九拜,又有車轎耽擱。
所以,只能日行二十至二十五公里左右。
最后于五日后的清晨,全員到達陵地。
到了那兒后,數十里的送葬隊伍,從陵地范圍內,跪到了外頭。
而那地宮,就在陵地正中間。
地宮周圍建了寶城。
前面建著方城。
上面建著明樓。
地宮前有兩座碑。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四爺親自書寫的字。
寫的全是圣祖在位數十年的光榮事跡。
即便是在精簡的情況下,還是寫了四千多字。
之所以有兩個碑,就是因為一座碑寫不下那么多的豐功偉績。
另外,一塊寫漢文,一塊寫滿文。
提倡了圣祖在世時“滿漢一家親”的用人原則。
緊接著,便是到了四爺要給圣祖親自取陵地名字了。
只見禮部大臣,把事先取好的幾個名字,呈給了跪在地宮前的四爺。
四爺接過呈上來的陵名名單,專注地挑選著。
但他沒有接大臣遞過來的朱筆。
待選好名字后,他毫不猶豫地咬破中指,用鮮血圈出景陵兩個鮮紅大字。
“景”的含義是“高大”“令人仰慕”的意思。
而用鮮血提陵名,這種情況,在大清所有帝王當中,前所未有。
足以表示四爺對這個老父親是至孝至誠之心。
見狀,數十里的送葬隊伍,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不是因為四爺的舉動而哭。
而是因為這種情況,但凡在送葬隊伍里的,都要哭。
后宮妃嬪要哭。
王公貴族,文武官員都要哭。
而且,還要大哭特哭。
誰要是哭的越傷心,就表明越是孝順。
此刻,陵地哭聲一浪高過一浪。
十幾里的哭聲,散步在周圍的每一個地方,將陵地染上了一層悲傷。
若音身為皇后,在離四爺不遠處的地方。
她用沾了洋蔥的手絹,擦著眼角的眼淚,聲音不大不小的嗚咽著。
到底是皇后,是個女人,嚎啕大哭還是犯不著,有點失態。
若音偷偷抬頭,看了眼跪在地宮前的四爺。
只見男人寬厚的身軀微微聳動。
袖口露出來的手,緊緊地攢成了拳頭,似乎在竭力制止情緒。
他抬著頭,重重地閉上了眼。
突然,那挺拔寬厚的身體里,發出一聲震天驚地的悲鳴聲。
那道聲音渾厚而低沉,透著悲痛萬分的沙啞。
好似天雷滾滾,霹靂萬丈,在景陵上空傳出了好遠好遠
震得在場所有人雙目昏花,難辨東西。
接著,一聲接一聲的悲鳴聲,再次從他的身體里發出,破于天際之中。
就在這一瞬間,若音仿佛聽見了全世界崩塌的聲音。
從前不管發生什么事,天塌下來也好,喪子也罷。
即便身上滿是傷口,四爺也從不皺一下眉頭。
她好像從來沒見過他流一滴眼淚。
這一次,是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見這個男人哭。
就在若音百感交集的時候,居然聽見身后傳來掃興的聲音,“切,又是滴血寫字,又是哭得這般大聲,做戲給誰看呢。”
不用往后看,若音便知道,這是九爺的聲音。
只有他,光是聽聲音,就能知道此人陰險至極。
在旁人看來,四爺有點做戲的意思。
可只有若音知道,這是這個男人對于老父親要葬入地宮后的不舍和沉重。
以及感謝老父親臨終前的信任,愿意將大清交到他手中產生的復雜心情。
而且,若是喪了父都不哭喪,也不流淚。
這樣的男人,跟冷血動物有什么區別。
若音不知道跟著哭了多久。
只知道四爺在禮部大臣的安排下,親自扶著圣祖的靈柩,將其送入地宮,奉安在寶床上。
待一切安置妥當,四爺帶著一應人員退出地宮,將地宮石門封好。
伴隨著“轟隆”一聲,石門在眾人的注目下緊緊關上。
然后,四爺和文武百官在祭臺前行“告成禮”,遣官告祭陵山、土地之神。
就這樣,繁瑣的皇帝喪儀總算是結束了。
結束后,眾人按照原路返回。
由于不必再三叩九拜,加之半道上,就有人各找各媽,各回各家。
這樣一來,返程的路上沒那么堵塞,也就快了一些。
竟只要三天的時間,眾人就返回到了京城。
然而,才到京城郊區,晴朗的天氣,突然變得烏云密布起來。
原本光明的天空,被沉重的灰黑取代。
深灰色的濃云擠壓著天空,沉沉的,仿佛隨時都要墜下來。
壓抑得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
淡漠的風凌厲地地穿梭著,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若音掀開車簾,只見天邊有刺眼的閃電,似乎要將天劈成兩半。
并且,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聲,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就在她準備放下簾子的時候。
就遠遠地瞧見四爺的馬車正在路口轉彎。
那個男人,他也正好掀開了簾子。
兩個人的視線,就跟有心電感應似得,撞在了一起。
不知怎的,若音猛然想起那天在養心殿時,他枕在她的腿上,所說的話。
他說:等皇考的永安大典完成后,朕再好好補償你。
想起這些,若音朝男人嬌羞地淺笑一下,就把車簾給放下了。
緊接著,外頭的天空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坐在馬車里的若音,隱約聽見外頭有吵鬧喧嘩的聲音。
似乎,還有女人的哭聲。
像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半梅,你去問問,看看發生了什么事。”若音對著車外的半梅吩咐。
“好,奴才這就去問。”同時,馬車停下了。
不多時,半梅就回來了。
只見她掀開窗簾,緊張地道:“娘娘,不好了,十三爺突然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