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再按照長幼依次發言。
本來小孩子們發言,要么是規規矩矩,要么是童言無忌的。
可到了二格格的時候,話風就有些不對了。
若音打從二格格站起來的時候,就瞧著二格格眼里放光芒。
果然,只見二格格還沒開口說話,一張臉蛋和圓溜溜的大眼睛,就充滿了無辜和無助。
她張了張肉嘟嘟的小嘴巴,看似乖巧地道:“女兒祝皇阿瑪新的一年身體安康、萬事如意、四季平安......”
本來小姑娘一開始說的挺好的。
可說著說著,就停頓下來,在那皺眉干站著。
一副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的模樣。
最后,她實在記不起來,便糯糯地道:“皇阿瑪......額娘不在身邊教,女兒忘記后面該說什么了。”
弄得一屋子的大人和小孩,都將視線落在了二格格身上。
溫嬪不在,四爺這個做皇阿瑪的,自然是要說幾句話的。
到底是他的女兒,不能由著別人看笑話。
他看著二格格,隨意地道:“這孩子,平日里不是這樣的。”
四爺都這么說了,旁人自然是呵呵一笑,也夸上二格格幾句緩解尷尬。
“小孩子嘛,忘記了很正常。”
“是啊,二格格小小年紀,卻不拘謹,已然不錯了。”
“可不是呢么,還能說上幾句吉祥話呢,不像我家的這個,瞧著這么多人,一個字兒都不敢說,只管往我懷里躲。”
“二格格才多大啊,能當著這么多大人的面站在中間說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些皇室宗親,以及貴婦,在這幫二格格說話。
然而,就在眾人客套地夸二格格時,就見二格格忽然就那么跪下了。
眾人還以為她懂事到要為自己忘記賀詞而請罪時。
沒想到她做了更為懂事的事情。
二格格紅著眼眶,朝四爺求情:“皇阿瑪,我額娘素來溫婉,身體又弱,那太廟里冷清,吃穿用度也不夠,如今天寒地凍的,她連炭火都沒有,這樣下去,身子會垮了的。所以,您能不能讓皇額娘將我額娘放回鐘粹宮,女兒也好與她一同過年。”
語音剛落,四爺原本還挺隨和的面上,驟然一冷。
要說大人見了四爺這個樣子,都嚇得顫栗不敢言。
可二格格只是小身板微微顫了顫后,就轉而看向若音,“皇額娘,您素來寬厚待人,這一次能不能行行好,女兒懇求您讓我額娘回鐘粹宮。因為往年春節,都是額娘陪著女兒過年的,今年沒有她,女兒......日子不好過啊。”
這話說的,好像她是個沒娘疼的孩子。
一句“日子不好過”,可以有兩種理解。
那些不多想的,便認為大格格和溫嬪母女情深。
沒有溫嬪陪在身邊,過年不熱鬧,不開心。
可要是那些心思多的人,便會認為若音怠慢了二格格,讓二格格日子過的清貧。
畢竟在這大清,嫡妻也是嫡額娘。
像二格格這種情況,溫嬪不在身邊的,她這個嫡額娘,就要為她打點一切的。
此刻,若音看著跪在殿里的二格格。
居然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淺紫色旗裝,瞧著舊舊的,像是穿了好幾年的衣裳。
頭上梳著個小把頭,上面只別著幾朵又素又臟兮兮的簪花。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值錢的首飾了。
要知道,今兒是隆重的大日子,來參加的都是皇室貴族。
但凡參加這場皇室家宴的,人家都是穿著新做的衣裳。
男人們身穿華服。
女人們大多喜愛紅色系的衣裳,喜慶。
即便是小阿哥和小格格們,一個個的,那也是穿著新做的大紅襖子,頭上戴幾朵紅色的簪花,喜氣洋洋的。
可二格格作為皇帝的女兒。
此番穿著居然比皇室宗族里的孩子,還要寒酸。
加上她跪在殿中央,那可憐到沒娘疼的一番話,更加顯得若音這個嫡額娘的虧待了她。
然而,明明過小年的時候,若音就批準內務府,讓他們按照位份,給各宮勻些過年用度。
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平時加了好幾成。
各個宮里,都賞賜了好些緞子,就是用來做新衣裳的。
尤其是二格格,她想著小孩子年紀小,溫嬪又不在身邊,內務府那些勢利眼奴才,勢必會苛待二格格。
所以,她還特意命半梅,去內務府取了用度,送到鐘粹宮的。
且不說這些,二格格近年來,得到的賞賜更是不少。
說什么都不至于在除夕的時候,穿的這般寒酸。
除非,二格格是故意的!
想到這,若音在心中冷笑一聲。
看來,二格格不僅僅是平日里機靈的很,今兒也挺機靈的呢。
可她也知道,二格格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刻意這樣做。
瞧著二格格這般伶俐的樣子,反倒像是大人刻意教過的。
但這怪不得孩子,只能怪大人教得“太好”了。
若音牽了牽唇,正準備應付二格格。
可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一旁的四爺淡淡道:“二格格,你該知道,你額娘是犯了事情,這才被禁足在太廟的。”
“女兒知道。”二格格一副想哭,卻又強忍著眼淚的可憐模樣,瞧著倒是懂事的很。
“既然知道,你還在這為你額娘求情,這是讓你皇額娘破壞后宮規矩嗎?”四爺嚴肅地道。
這話意思很明顯了。
不是若音不放溫嬪,而是她不能壞了規矩。
“可......可女兒......“二格格大概沒想到四爺會與她說這些。
這會子,即便再機靈如她,也應付不來如此犀利的話題。
但這還沒完,只聽四爺又道:“你住在鐘粹宮,你額娘在太廟禁足。你不能去看望她,她也不能見你,你是怎么知道她過的好與不好的?”
要說本來以為溫嬪身邊的奴才不得用,見溫嬪不在,就怠慢二格格,連身好一點的衣裳,都不給她穿。
可現在看來,這孩子更像是故意穿舊衣裳的樣子。
此刻,若音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同時,她在心中為四爺鼓掌。
四爺話里話外,都表明溫嬪即便是禁足,也不守規矩,私下與二格格往來。
甚至,大有教唆二格格的意思。
而且這些話,從四爺口中說出來,比她自個說要好,更能讓人信服。
皇室里的人,大多都是人精。
她們經過四爺這么一說,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二格格不過是個小孩,被四爺這么一問,心虛得頭都抬不起來。
一張小臉蛋,也漲得通紅。
見狀,若音充當一回好人,意思意思地道:“皇上,二格格還小,又頭一次與溫嬪分開,想來思念溫嬪,也是人之常情的。”
聞言,四爺用余光掃了若音一眼。
“二格格,你要搞清楚,你額娘是犯錯被禁足,自然沒有在鐘粹宮那般自在,沒有人苛待她,這就是她該有的懲罰。”
二格格點點頭,嘴巴卻委屈地扁著。
四爺的長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他看著二格格,沉聲道:“好了,今兒是除夕,既然你皇額娘替你求了情,一切就作罷。但接下來,只要你額娘一日沒從太廟回來,你就不得暗自與她聯系,否則,你便同你額娘一起去太廟反思己過。”
二格格扁著嘴巴,小聲地道:“女兒知道了......”
只是心里卻有些難過,因為她把事情給辦砸了。
“好了,想來這孩子也餓了,把她帶下去喂些好吃的吧。”若音適時地吩咐奴才。
到底是皇嗣,又是個小孩子而已。
加之今兒是個大好的日子,隨便教導幾句就行了。
然后,就有宮女上前,拉著二格格去下首用膳了。
這二格格還知道大過年的不能哭。
即便被四爺當眾教導,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只眼睛紅紅的,強忍著眼淚的樣子。
看到這一幕,若音在心中發笑。
溫嬪啊溫嬪,估計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二格格把她從太廟里拉出來。
結果倒好,經過這一次,只怕四爺都有些惱了二格格。
往后即便她溫嬪把二格格教得再好,四爺也會有所防備了吧。
二格格被帶下去之后,就有舞姬上前載歌載舞。
這頓團圓飯,也在歌舞當中開始了。
有了舞蹈作為欣賞,自然也就沒人多說話。
大家只是安安靜靜的用膳。
而這頓團圓飯,在一個時辰后,便匆匆結束。
因為,四爺還要忙著趕下一場內宴。
四爺和太后,作為皇家身份最高的兩個人,是最先離開的。
緊接著,若音便帶著奴才,也離開了乾清宮。
等到太后與帝后都離席后,眾人才陸陸續續地散場。
若音走到乾清宮門口,正準備上鳳輦。
就見何忠康小跑著過來,在她面前打了個千兒,“皇后娘娘,皇上讓您移駕太和殿。”
“太和殿?”若音詫異地挑了挑眉,那不是舉辦內宴的地方嗎?
“皇上說了,今兒會忙到很晚,您只坐他旁邊即可,也算是一起守歲了。”
若音掃了眼何忠康,微微頜首,淡淡應道:“知道了。”
于是,她扶著柳嬤嬤的手,上了鳳輦。
李福康則尖聲道:“移駕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