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嘉言沒有遲疑,重重的點了點頭。
“乖女孩兒。”
男人輕輕低頭,親了親她柔嫩的面頰,在她耳畔,低低喃了一句:“言言,幫我殺了慧仁吧。”
“什么!”
虞嘉言大驚失色,倏然從他懷中掙出:“重錦……”
裴重錦臉上蒙了一層淡漠的玉色光芒,菲薄的唇角卻微微勾著:“言言,你若是不肯,就當我沒說。”
“為什么?重錦……那是我師傅,他佛法高深,慈悲為懷……”
“嘉言,那只是你看到的假象而已,慧仁若是再活下去,我就活不成了,我不怕死,嘉言,我只是怕我死了,誰還能護著你……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你父親被厲慎珩帶走審訊的事了?”
虞嘉言陡地顫了一顫,她怎會不記得。
“如果我死了,就沒人會庇佑你,庇佑你的家人了,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父母,站錯了隊,你覺得厲家,容得下你們嗎?”
“可是為什么要殺了慧仁大師?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裴重錦輕輕撫了撫虞嘉言幼嫩的小臉:“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
裴家怎能容忍有這樣的人一直威脅著自己的利益?
如今,那明達早已沒有了任何用處,前世的路走不通了,得換條道兒走,那么,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還有他的那個私生子會心,也會悄無聲息的死去。
裴家的把柄,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捏住的。
誰都休想!
“重錦,我沒有做過這種事……我怕。”
裴重錦低頭,將女孩兒的小臉捧在掌心中,輕喃誘哄:“可是我想和言言在一起一輩子啊,我想和言言長命百歲的活下去……”
虞嘉言低著頭,不知道多久,仿佛時間和空氣都凝固了,她聽到自己輕輕‘嗯’了一聲。
“言言……”
裴重錦的唇傾軋過來落在她的唇上,輾轉反側的深吻著她:“言言,我不會辜負你……我會把這世上最好的,都放在你手里。”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聽你的,重錦,我不為其他,只是因為,在嘉言心中,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裴重錦將她攬在懷中,手指指腹從那衣料上精美卻又不失大氣低調的刺繡上滑過:“嘉言的衣服總是這樣別致漂亮。”
嘉言莞爾一笑:“你不是也曾送我幾套嗎?我一直穿的都是這個私人定制的品牌,一一。”
“一一?”
“嗯,她們的店主很少露面,但我聽人說,店主很年輕,是個單親媽媽。”
裴重錦的眸光垂了下來,嘉言的衣袖上繡著一朵馬蹄蓮,淺淡的顏色,不仔細瞧,根本就看不出來。
層層疊疊重壓之下的那一份記憶,好似隱約有了蘇醒的意識,但也只有那一瞬。
不會的,不會的。
“重錦,你怎么了?”
嘉言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裴重錦的思緒驟然收了回來,他垂眸,指腹從那刺繡上掠過,復又將嘉言輕輕擁入了懷中:“沒事兒,只是想到待會兒你要走,有些舍不得。”
嘉言面頰微微帶了羞紅,輕輕偎入了男人懷中:“重錦,我也舍不得你……”
男人唇角掛著清淺的笑,可那笑意,卻怎么都不達眼底。
他的眼瞳仍像是那寒涼的玉色一般,漠出淡淡的,空洞的光芒來。
虞嘉言來的時候是深夜,走的時候,天色已將將薄暮。
細細密密的雪花不停的飄灑下來,她攏緊了衣襟,坐上車子。
胸房里那顆心臟猶在飛快的跳動著,車子在雪夜里走的緩慢,她生來多病,冬日里身上總是沒有絲毫熱氣,而此刻,更是涼的徹骨。
她伸出手,青白色的手背上隱約能看到血管脈絡,嘉言緩緩的舉起手來,熹微的光穿過指縫,落在她沒有表情的臉容上。
阿彌陀佛。
虞嘉言輕輕閉了眼,雙掌合攏,沉默,無聲的一遍一遍誦著。
裴重錦再一次淺眠中驚醒過來。
重傷初愈的身子,越發的畏懼寒冷。
他刻意的讓自己放慢了恢復的進度,原本依著他的身體底子,就算是傷這樣重,也早就痊愈了。
又怎會虛弱到這般地步。
也許是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他睡不安穩,夢里面總能聽到有人在對他說話。
就在剛才,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而那個聲音,乍一聽來,竟和他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
裴重錦伸手端起床頭的一盞涼茶,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卻沒能讓他清醒,他聽到他身體里另外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裴祁深,你不要再發瘋了,停止吧!
發瘋?
停止?
真是可笑。
他距那至高無上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遙,他為什么要停手?
他不是裴祁深,他是裴重錦,他很快就是這個國家權力至高無上的那一個人。
他怎么可能停手?
裴重錦驀地重重一揮手,似要將那把聲音驅走,可那聲音卻仍在他耳邊鍥而不舍的喊。
他面無表情的走下床,重又接了一杯冷水。
他就那樣站在窗前,將冷水直接淋在了頭上。
沒有人能阻止他,他也不會聽命于任何一個人了。
孫家那一場盛宴,規模與從前帝都一派政和清明時比起來,算不上大,但在如今這樣的局勢下,帝都像是籠罩在厚重的陰霾之下,每個人都各懷心事,不安,恐懼,被放大了無數倍。
在這樣的時刻,一場宴會,就成了最好的放松方式。
但凡排得上號的人,自然都要前來,就算沒拿到邀請函,也要絞盡了腦汁再想辦法。
畢竟,如今帝都的攝政王秦九爺,今夜也要來。
誰不想借著這個機會和秦九爺結交?
就算能在他老人家跟前記上號,也是天大的好事。
晚宴七點準時開始。
但所有人下午都已經陸續到齊了。
孫靖西眼睛剛剛好轉,不能見強光,也不能過度用眼,因此,不過是出來和眾人打了招呼,就又離開了。
也無人在意這些,畢竟,今晚的重點又不是孫家眾人。
六點五十五分的時候,廳外遠遠有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