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事兒實在太匪夷所思,連看守秦九川的人都忍不住議論了一嘴,所以,這消息,也就順理成章的落入了秦九川耳中去。
彼時秦九川剛被心情極其不好的裴重錦酷刑折辱了一番,看守他的人,又故意刁難,一口水都不給他喝,失血過多造成的嚴重脫水,讓他整個人都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
渾渾噩噩中斷續聽到那些人譏笑宮澤不能人道,放著漂亮的小嬌妻碰不成,還不如便宜了他們哥倆,秦九川伏在污穢的地面上,干裂結了血痂的嘴唇微微蠕動著,喉嚨卻腫脹充血了,仿佛被黏住了一般,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左腿應該是被打斷了腿骨,劇痛難忍,只是這樣火燒火燎的疼了一整夜之后,整個人好像麻木了似的,連痛感都覺得恍惚了。
斷腿腫成了烏紫色,血流了半間囚室,看守他的人不過是草草給他包扎了一下,就沒有再管他的死活。
反正在那些人的眼中,他大約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大公子留著他這條命,頂多翻過年,就會賞他一顆子彈讓他歸西。
他們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功夫。
而秦九川,這兩日好似也失去了求生本能,一天24小時,幾乎有20小時以上,都處在昏迷狀態。
監牢在地下最深處,只囚了他一個人。
而此時,最外面的門卻緩緩打開了,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司星,單薄料峭的身影出現在了燈影之中。
大公子身側的心腹下屬畢恭畢敬的親自送了她進去:“大小姐,您慢點,這里臺階建的高,不好走,味道也不好聞……”
司星沒有說話,只是隨著那人向囚牢深處走去。
血腥味沖鼻,夾雜著難聞的讓人作嘔的腐臭味,比上次還要深重。
看來外界的傳言不假,大公子將怒火全都傾注在了秦九川身上,如果不是厲秦兩家的兩個老太太豁出臉面死保,秦九川怕是早已死了。
可兩位老太太能保他一次,還能保第二次第三次嗎?
司星緊緊的咬了咬嘴唇,秦九川,可我不想讓你死。
“大小姐,您看,我是在外面等著您,還是,陪您一起進去?”
下屬恭謹的詢問,這位,犯了滔天罪名,卻因著家里有著金山銀山,到了帝都大公子依舊要給她幾分薄面。
她的投名狀實在深得大公子的心,所以,才有了今日大公子親自許可的,這監牢一行。
這位秦九爺,真是上輩子積了大福氣啊,竟然有人愿意為他做到這樣地步。
嘖嘖,人各有命,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你在外面等著吧,我自個兒去見他。”
“好好好,大小姐您慢著點兒……”
下屬恭謹的幫她開了門,司星走進去,居高臨下的看著秦九川。
比起上一次見面,他此時看起來更慘烈了幾分。
如果沒有上次她給他的那些藥,說不定他早已沒命了。
“秦九川。”
司星輕輕開口,秦九川微微的動了動,可這一次,他連抬起頭看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司星眼圈一片泛紅,可她唇角的笑卻更深了幾分:“秦九川,我要和宮澤結婚了……”
“拜你所賜,宮澤的父親嚇的一命嗚呼,宮澤在回帝都的路上又出了車禍,下肢癱瘓,以后只能靠輪椅出行了,我本來沒想過這么快和他結婚,可是現在,一死一殘,這個代價,秦九川,我司星負不起……”
“因為你要我做的那件事,宮家,司家全都踏上了一條死路,秦九川,你說,是不是我司星上輩子欠了你,所以這輩子,遇到你,我就有源源不斷的麻煩?”
“你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了,可我呢,我要嫁給一個癱瘓殘廢的丈夫,這輩子全都毀了……”
“秦九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這個人實在是太讓人討厭了,我不喜歡你,你卻非要纏著我,我清清白白的身子也被你奪走了,我原本可以過的很好,很幸福,這輩子都順順遂遂,可就是因為你,我不得不嫁一個這樣的丈夫……”
“秦九川,你死了,這賬我找誰去算?”
“我死了,我這條命抵給你夠不夠!”
他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豁然抬起頭來看向司星,蓬亂沾滿血污的亂發下,那一雙眼,紅的攝人,他瘦的兩腮凹陷,目光死死的盯著司星:“是我對不起你,虧欠你……”
司星抬手給了他一耳光:“秦九川,事到如今你還沒有搞清楚嗎?我若是喜歡你,你才談得上對不起我虧欠我,可我不喜歡你……”
“司星,不要嫁給宮澤。”
“你憑什么管我?至少我喜歡宮澤。”
“不要嫁給他,司星,不要嫁給宮澤……”
“秦九川,你記住,你欠了我太多,你還不清的,還有宮家這一死一殘兩條人命,你都要還。”
“司星……”
“我之所以告訴你,讓你不要死,不過是為自己和宮家留一條后路,秦九川,如果裴家敗了,宮家滿門上下還有我司星的一條命,就要靠你周全了。”
“司星……”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也請你,永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我幫秦九爺你一次,秦九爺回報我們一次,從此,也就扯平了。”
司星一步一步走出囚室。
裴重錦的那些話,又在她的耳邊浮現回蕩。
“你想保住秦九川一條命,就憑你帶來的這些嫁妝?”
“司星,你知不知道就憑你拿走了大印,我就可以端了你司家滿門?”
“司星,想讓秦九川活下去對不對?那么以后,裴家的軍資,就要靠你司家了啊。”
“我可以讓秦九川不死,只是他這輩子休想從監牢里出來……”
司星忽然踉蹌了一步,眼淚倏然跌落下來,她抬手狠狠抹掉,唇角卻越發高高勾起了幾分。
沒什么好怕的,再艱難的路,也比他受的這些罪好了太多太多,咬一咬牙,也就走過去了。
而且,事情也并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