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聽到這把聲音,永遠都不想聽到這把聲音!
可那聲音又逼近了:
伴著低低的嗚咽,粗嘎而又難聽,濃重的鄉下口音,又試圖向著帝都口音靠攏,別扭而又讓人惡心。
虞芳華閉上眼,裝作聽不到。
“大小姐,他們怎么能把你打成這樣子……”
一雙粗糙的手,卻忽然輕輕落在了她的臉上,虞芳華霍地睜開眼,厭惡的看向來人:“滾開!”
“你來干什么?你怎么這么陰魂不散?滾……別出現在我眼前!”
虞芳華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可身上疼得厲害,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我扶大小姐起來……大小姐您慢點。”
田小芬粗壯結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虞芳華厭惡的想要甩開,卻又沒有力氣,只得任由她扶了自己起來。
“大小姐金尊玉貴的身子怎么受得住……他們也太狠了……”
田小芬嗚咽著,心疼的不停掉眼淚。
“你怎么會在這里。”虞芳華蹙眉厭煩的詢問。
“我……我想離大小姐近一點,就想辦法來公館做了個灑掃傭人,這些日子,我能常常看到大小姐……我心里就高興……”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接近我,究竟想做什么。”
“我……”
“如果我猜的沒有錯的話,阮靜微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吧。”
虞芳華忽然自嘲的一笑:“你千方百計的接近我,每次看到我,你的眼睛就亮的嚇人,你對阮靜微惡毒的讓人發指,卻在我面前低聲下氣……田小芬,說吧,你究竟和我什么關系。”
那個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了,可她卻還是抱著最后一線希望,不肯相信,不愿接受。
田小芬卻激動的渾身顫栗,她緊緊抱著虞芳華,雙瞳亮的攝人:“原來大小姐也察覺到了……我的苦心沒有白費,我對大小姐的心意,大小姐并不是一無所知……”
“別扯這些亂七八糟的,田小芬,我在問你話!”
“大小姐您是金尊玉貴的鳳凰,您和我怎么會有什么關系……”
“你不肯說實話是么?事到如今你看不出來?我算什么鳳凰?虞家人早就厭煩我了……”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大小姐你這樣漂亮又尊貴……”
“什么漂亮,什么尊貴,我若不是姓虞,誰給我這一份尊貴?我早就看清楚了,這世上的人就是踩低拜高……我如今算什么?落地的鳳凰,連雞都不如……”
田小芬心痛如絞。
裴家得勢之時,大小姐那樣的春風得意,她心里不知多寬慰,可誰想到一眨眼間,就有了這樣的反轉。
“大小姐,不管怎么說,您是虞政委夫婦的女兒,您回去虞家,總能有一條生路……”
“我根本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吧。”虞芳華自嘲一笑,睜大一雙空洞眼瞳望著天空喃喃:“如果我猜的沒有錯的話,你和我就算不是親生母女也有斬不斷的牽扯……田小芬,我說的對不對?”
田小芬的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撲上前死死抱住了虞芳華:“你是我的女兒,你是我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虞芳華滿是血漬的臉容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片麻木。
田小芬哭的力竭,可她心底卻是一片譏誚的冰涼。
早已猜到的事情此刻被證實了,可她卻還是覺得整個人骨髓里血液里都漫出徹骨的寒意來。
所以這就是神奇的血緣關系嗎?
她在虞家長到十九歲又如何,虞家夫妻的一切優點,她還是無法承襲。
阮靜微就算是在田小芬身邊受盡凌辱又怎樣,她還是繼承了虞政委的那些天賦,只要給她一丁點的機會,她就能光芒四射,完全的超越過她。
所以虞夫人在看到她第一眼時就喜歡她,所以她在虞家才會成為越來越尷尬的一個存在……
所以高蘅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是他們都已經察覺到什么蛛絲馬跡了吧。
不要說她現在還沒有撕開最真實的身份,就算她是虞家的孩子,經歷過帝都這一次劫難,也不會再有任何一個虞家的人,歡迎她回去。
“你走吧,我如今不是什么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我連自己都生死未卜,我也護不住你了,像你這樣的小人物,也沒人惦記你,你總能汲汲鉆營活下去……”
田小芬哭的越發傷心動容:“大小姐,到了這樣的地步,您還在惦記著我……”
虞芳華差點冷笑出聲,她從小長在虞家,她和田小芬有什么來往?就算她生了她,可她對田小芬依舊全無任何感情,她怎么可能會惦記著她。
她不過是實在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牽扯罷了。
如果真的和田小芬混在一起,她這輩子就只能做一個在糞堆里撲騰的雞,永遠都別再想飛上枝頭了。
“怎么說你也生了我,你跟著我,會被連累的,你走吧,好好兒活著,不用管我了,我總有辦法在帝都活下去……”
“大小姐,你打算怎么辦呢?”
“虞家有祖母在,只要祖母認定了我是她老人家的乖孫女,那么虞家永遠都不能不認我……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也不要讓人知道,我和你的關系……”
田小芬聞言忙不迭的點頭,面上帶了濃濃歡喜:“這樣就太好了,太好了……我給你祖母她老人家立長生牌位,我日日給她老人家祈福,祈禱她長命百歲,好好兒護著大小姐……”
“行了,快走吧,我也要走了……”
虞芳華掙扎著站起身,田小芬慌忙扶著她站起來,虞芳華嗅到她身上濃烈的異味,那是常年干粗活的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
虞芳華藏在袖中的手指一根一根蜷縮了起來。
如果她回到田小芬的身邊去,她也會變成這樣粗俗不堪的人,她的身上也會充斥著這樣讓人作嘔的味道,而阮靜微非但會一步登天,還會把她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搶走,徹徹底底的取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