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素說著,面上籠了一抹矯揉做作的嬌羞之色:“真是我平生所見中未有出其二者……”
無雙原本硬撐著的平靜,終是有了小小的裂縫。
杜知素瞧著她面容慘白,一排銀牙死死咬著泛白的嘴唇,眼圈赤紅,卻強撐著不肯落淚,心中不由大呼痛快,又添油加醋道:“那晚我們做了足足四次,還是我婉轉求饒,憾生哥哥方才放過我,待到晨起……你該知道的,男人早晨總是需索強盛,憾生哥哥又壓著我做了兩次,害得我幾乎下床都難……”
杜知素嬌羞一笑:“憾生哥哥也說,我都把他掏空了……”
九黎氣的太陽穴處青筋根根跳動起來:“女昌婦!不知廉恥!”
杜知素壓根不看她一眼,只是心中暢快的望著無雙。
“厲無雙,你說你是多沒用,連你的男人都伺候不好……”
“說夠了嗎?”
無雙強忍心口撕裂一樣劇痛,冷笑道:“你何必這樣多此一舉,不如直接拍成視頻造福大眾的好。”
“當日你高高在上羞辱我,就該知道有今日!厲無雙,你的男人被我睡了,這會兒是不是心里特別難受?”
杜知素見她終是不復方才那樣鎮定平靜,心頭才得意滿足,她心愿達成,又細細欣賞了一番無雙此時的狼狽模樣,到底讓人打砸了店里幾張桌子擺設,這才揚長而去。
“無雙……”
九黎顧不得店內一片狼藉,有些擔心的望向無雙。
無雙手腳冰涼站在那里,好一會兒,一直強撐著不肯落下的淚,終是紛亂的落了下來。
她知道的,她和憾生之間,徹底的完了。
神山聳立在煙云薄霧繚繞的山澗深處。
滇南四季如春,處處陽光明媚,但這山澗之中,卻常常一日就遍經四季變幻,氣候十分詭異無常。
無雙到時,又綿綿的下起雨來,間或甚至還夾雜著雷聲閃電。
無雙謝絕了九黎要跟著她一起上山的好意,執意一個人到了山腳下。
滇南民風還未完全開化,此處居民對神山信仰有加,哪怕今日天氣惡劣,仍有虔誠的信眾跪在山腳,三步一叩首的往神山頂峰而去。
無雙站在那漸漸黏稠的落雨中,身上的衣衫很快被雨水打濕了,就連一頭烏黑秀發,都濕漉漉的貼在了她慘白的臉上,發梢緩緩的往下滴著水,沒入她頸子中去。
山澗之中寒意森森,無雙卻覺不出身上冷,她的心臟里像是燃著一團火,又像是早已厚厚的結了冰。
她學著那些虔誠的信眾,在泥濘的石階上緩緩跪了下來。
神山高聳入縹緲的云端,看不清楚那聳入天際的神樹是何等模樣。
但是九黎說了,每一個心懷信仰徒步登山的虔誠之人,在看到神樹的那一刻,都會忍不住心頭澎湃激蕩,泣然落淚。
神樹保佑了滇南的民眾數百年,于滇南人來說,猶如佛陀觀音一樣的存在。
無雙三步一叩首,很快身上衣衫盡數狼藉一片,額頭處先是沾滿了泥污,漸漸卻又有血漬滲出,將那污泥也染成了紅色。
無雙咬牙強忍著,這一路上,漸次有人堅持不住或停了下來,或中途折返。
九黎說,這百年來,當真三步一叩首登上神山山巔之人,不足百人,多的是信誓旦旦而來,半途搖頭退卻的。
待行到四分之一時,天色已經漸漸擦黑了,山中本就天黑的早一些,更何況這樣綿綿落雨不斷。
頭頂電閃雷鳴好似近在咫尺一般,漸漸的,那最后幾個咬牙硬撐著的信眾也打了退堂鼓。
花白頭發的老嫗勸著無雙與他們一起回去,待到天氣好時再來,無雙卻搖頭拒了。
那些人苦勸無果,見她執意不肯,只得將一些水和干糧留給她,陸續的下山了。
天色終于完全的黑了下來。
這一路雖然是人為鑿出的石階,多年來又有信眾集資,在山道兩側每隔十米立了燈柱,但在這寂寂雨夜之中,這空蕩蕩的山谷仍是顯得如張大了獸口的巨獸一般,讓人心頭發毛,不由膽寒。
無雙身上全部濕透,早已體力透支嚴重。
她行到最后,完全是憑借著心頭的一股執念才沒有倒下。
額上早已血肉模糊的一片,電閃雷鳴過處,她面色濕透蒼白卻又額上染血,竟恍然不似人類,而如山間精怪一般。
心頭也曾數次生出動搖之意,但一閉上眼,耳邊好似就浮出他漠然決絕的話語之聲,還有今日那杜知素故作嬌羞實則下作的言語。
心頭綿綿密密的爬過刺痛,在這寂靜的深夜深山,落雨紛紛之下,終是可以肆無忌憚的落下眼淚。
無雙到此時不得不承認,她心中對于憾生牽絆,實在遠遠超過當日對徐汀白那所謂喜歡的十倍百倍。
只是,到頭來,依舊是落了一場空。
就在杜知素之事之前,她心中甚至都決定,哪怕他當真回了楚氏,和他父親相認,她也不會恨他怨他一分,她甚至已經決定接受這一切。
可是杜知素的事,卻壓垮了她全部的心防。
無雙跪在石階上,閉上眼,耳邊嗡嗡的又響起杜知素的那些話。
厲無雙,你連你的男人都伺候不好,你是多沒用?
這一瞬間,她心頭可悲的想的是,如果她之前和憾生再次發生關系,如果她沒有讓憾生求而不得,憾生是不是也不會和杜知素糾纏?
她痛恨自己這樣的下賤,卑微,卻又心頭生出懊悔,若是之前她撒嬌耍賴將憾生留在帝都,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
可這世上從沒有如果,他已經和杜知素有了這樣的之歡,他也終不是她心里那個憾生哥哥了。
唯有忘卻,唯有忘卻。
無雙再次附身叩頭,額上的傷處再次滲出血來,無雙咬牙硬撐著,起身,緩緩邁步向前,走出三步,她再次屈膝跪下,重重叩首。
山頂依舊遙遙,石階兩側卻逐漸荒涼起來,偶爾還能看到荒墳零星,墓碑潦倒跌落在泥濘草芥中,更讓人心頭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