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西寧府之前,我也有這個打算。”溫亭湛頷首,“我這幾日也有微服去街上走動,西寧府人對漢人與藏民之間的態度懸殊太大,長此以往,早晚會將吐蕃再一次逼反。”
“阿湛,你對這種異族有何看法?”夜搖光忽而心思一動問道。
“搖搖問的是哪一方的看法?”溫亭湛對上夜搖光的眼睛。
“以當權者的角度來看。”
“一視同仁。”溫亭湛淡聲道,“縱觀歷史,從古至今漢人因為數量多的優勢而一直占據著天朝大權,因而他們心有優越這是無可厚非。但卻不能排斥異己,不論是琉球、吐蕃、西域亦或是蒙古,既然已經是我朝的領土,那領土之上的人便同樣是我朝的子民。百姓要的不過是安居樂業,他們在乎的從來不是誰當權誰握天下。當權者若是能夠讓他們豐衣足食,自然是沒有任何野心之人能夠煽動他們。從我們將他們劃入我們的領土那一刻起,他們就和漢人不應該再有差別待遇。”
“真正的天下歸一,是人心的凝聚,而非疆土的遼闊。”
溫亭湛這句話,讓夜搖光深有感觸:“所以,宋山長算是給你開了一個口子,讓他下手有了據點,不顯得突兀。”
“嗯,當我查到這一點時,我便希望無論如何,搖搖能夠放他一條生路。”溫亭湛抬眼含著笑意看著夜搖光,“他以往是個什么樣的人,我無從知曉,但這五年來,他在教人育人之上功績卓著,且我尚未查到他害過一人。”
“佛家常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夜搖光回望著溫亭湛,“便是窮兇極惡之人,若是有悔改之心,佛家都愿意給一個機會。那是佛家的大慈大悲,我們修煉之人其實并沒有這樣寬廣的胸懷,也許是我們大多數人只修身不修心的緣故,但我卻知道,一個人要能夠重獲新生是非常艱難之舉。阿湛,我們去見見宋山長,我答應你,不論他以往做過什么,只要這五年他重生以來不曾為惡,且他并非有意吞噬原主的神魂,我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讓他真正的重生為人,和過去的一切斬斷。”
夜搖光的話讓溫亭湛情不自禁的捧起她的雙手輕輕落下一吻:“有夫人在,真好。”
夜搖光頓時心里抹了蜜,其實她發現她和溫亭湛是不能分割的,他們這樣的結合是剛剛好,她能夠在他的領域幫助他,而他又何嘗不是在費盡心思在她的領域幫著她完成修煉之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呢?
九月底,書院休沐之前,宋山長親自送來了請帖,他想邀請溫亭湛去昆侖書院隨講一堂課,溫亭湛現如今在學子的眼中是一種神話般的存在,他的影響力比任何人都高。
溫亭湛看過請帖之后,也不曾答應更不曾拒絕,而是看著站在面前有些消瘦的宋山長——宋凜。宋凜現如今也已經快到五旬,也許是從事教育的職務過于嘔心瀝血,他的兩鬢已經染霜,看著倒頗有些近六旬的狀態。
“可是下官有何不妥之處?”宋凜被溫亭湛這樣看不出起伏的目光看著,起初還好,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宋山長,你可知本官的夫人是何許人也?”溫亭湛也不打算和他繞彎子,宋凜會親自來,倒是讓溫亭湛頗為欣賞。
因為這并不是只代表宋凜尊重他,而是意味著宋凜沒有去打聽過他的內宅,現如今官場之上的人,有幾個能夠心正的不去關注上峰的內宅?投其所好巴結上峰的內眷也好,心思想要贈美人討好上峰也罷,只怕他人還沒有到西寧府,西寧大半的官員已經把夜搖光打聽得清清楚楚。宋凜肯定不知道,否則他不會親自來。
果然,宋凜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目光,斟酌了片刻才回道:“大人,下官只知溫夫人與大人乃是青梅竹馬,溫夫人曾救駕有功,由陛下欽封為清頤縣主。”
溫亭湛低聲一笑,才開口道:“宋山長,本官的夫人乃是緣生觀長延道長的俗家師妹。”
一句話,頓時讓宋凜瞳孔一縮,他留著胡子的唇角都忍不住抖了抖,即便他已經極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他的聲音依然不復方才的平穩:“原來溫夫人竟然是修煉高人,是下官眼拙。”
溫亭湛端起茶杯不語,輕輕呷了一口茶水。
宋凜的背后滲出一層冷汗,他垂在寬大袖袍之中的手已經開始輕顫。他覺得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年,已經將他的一切都看透。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多么的匪夷所思,若非他自己親身體驗,旁人說來,他也會斥責是無稽之談。
“宋山長,本官和夫人一路相攜,妖魔鬼怪都已經看盡。”看到宋凜眼底的掙扎,溫亭湛便淡聲的開口,“那日本官設宴之后,便知道你和常人不同,不知宋山長可否為本官解惑?”
溫亭湛的話已經足夠的直白,就差沒有說宋凜不是人。宋凜的雙腿一顫,險些腿軟的跌在地上,好在他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扶手椅,才勉強穩住身子,已經沒有心思去顧及那些禮數,他緩緩的在椅子上坐下來。
看著他額頭上大汗淋漓,溫亭湛遞上了一方汗巾。
宋凜有些失魂落魄的看著溫亭湛,然后遲疑著接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從一旁的高幾之上端了茶水,猛灌了一口,好一會兒才仿佛找回了聲音:“其實,其實下官……學生,原是一名被朝廷任命到吐蕃的舉人,那年朝廷征集文人入吐蕃教化吐蕃民眾,學生便是其中一員,學生二十二歲入吐蕃,三十七歲死在吐蕃,原以為死后便無知無覺,可學生也不知為何神魂一直不散,便隨風漂泊,五年前來了西寧,飄過宋家宅院時,便被吸了進去,宋凜懇請學生代他活下去,學生也覺得這不可思議,但等到學生再有意識之后,學生已經是宋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