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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幽靜干燥,秋風從上空的小鐵窗吹進來,在寂靜無聲,氣氛凝重的牢房輕輕的盤旋,恰好有一片半黃的樹葉飄旋墜下,落在了四方木桌上。
黃仞的視線垂下,落在那半枯不枯的樹葉之上,他現在就如同這一片枯葉一般,已然是身不由己,只能隨風飄零。
“侯爺,你是下官見過最自信,最成竹在胸之人。但這世間,并不是所有都盡在你的掌握之中,須知人心難控。”
溫亭湛唇角輕輕蕩開一縷笑意:“秋風起,葉雖黃,可根未斷。”
“雖未斷,卻已腐爛。”黃仞站起身,他從小在軍營長大,站姿筆直挺拔,“唯有破而后立,才能夠得到新生。”
那雙細長猶如最細膩的美玉雕琢的雙手緩緩的伸出,小鐵窗打下來的光線,折射在他有力的骨節之上,給那一雙極美的手蒙上一層淺淡的光。溫亭湛的手握住面前的茶杯,慢慢的移開了桌子,指尖微微一松,啪的一聲,茶杯在沉寂的牢房內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恰好一片碎瓷片濺落在了黃仞的腳邊,幽深的眼眸落在其上,溫亭湛的聲音輕緩卻有力度,直擊人心:“碎了的物件,便是用最好的能工巧匠將之粘合,依然是滿身裂痕,再也拿不出手來招待貴客。”
聽懂了溫亭湛口中的意有所指,黃仞身子一僵,他沉沉的閉上了眼睛:“黃家已經沒有回頭路。”
“誰說沒有?”溫亭湛抬眼,淡漠的視線落在黃堅的臉上,“只要我溫亭湛想給,這世間就沒有回不了頭之人,黃家依然,只不過看黃副將狠不狠的下心,大義滅親了。”
“大義滅親?”黃仞嗤笑,“侯爺,下官自幼生在武將之家,最不缺的就是一腔熱血與戰意,下官沒有所謂的對與錯,這個世間從來是勝者王,敗者為寇,誰也不比誰干凈,便是至尊如金鑾殿上那位,便是運籌帷幄如侯爺你,誰沒有為了自己心之所欲而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在下官看來,我父親也不過是為了他想得到的權勢而殊死一搏罷了,他并沒有錯。我黃家的男兒,寧可挺胸抬頭死,也不愿卑躬屈膝活!”
所謂的大義滅親,不就是承認了他們的罪行?他不需要用他父親的性命來保全他們,然而讓他們整個黃家背負上亂臣賊子的罵名,再茍延殘喘的活著?
誰的江山不是血染出來?誰的天下不是搶奪而來?誰的皇位不是殺伐而來?只不過是贏了便是皇,輸了則為寇!今時今日,輸贏尚且未定,既然還有勝算,為什么不去放手一搏?
“黃副將是覺得你們還有一戰之力?”溫亭湛動作優雅的站起身,他緩步走到那小鐵窗下,光源落在了他的身上,將他那一身精致的青色繡著銀白色竹葉暗紋的錦衣照的格外清晰。
“你是什么意思?”黃仞心一寸寸的下沉。
這時候,天空清亮的一聲不知名的鳥兒鳴叫聲,黃仞就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鳥從間隔比較寬的鐵窗之中飛落下來,落在了伸出手臂的溫亭湛胳膊上。
它將嘴里咬著的一封書函放在溫亭湛的手中,溫亭湛竟然看都不曾看,就將之遞給了黃仞,用眼神示意他看。
黃仞猶疑了一下,才伸手展開,頓時臉色一變,那雙喊著銳氣的眼眸瞪大,越往下看,他的手越發抖得厲害,這是克松寫給溫亭湛的信函,上面落了蒙古可汗的私印,滿滿的一篇蒙古文,但黃仞也是通曉藏蒙兩語之人,他看得清楚明白。
蒙古三王子克松臺吉,對溫亭湛表示了感謝,感謝他讓夫人及時趕到,救了他的父汗,如今他的父汗已經清醒,蒙古王庭已經掌握在了他們的手中,至于被他大哥帶走的蒙古鐵騎,其中三位驍勇善戰的主將都是他父親的親信,只需要他父親書信一封,自然能夠讓他們擒拿他謀逆的大哥,讓溫亭湛不用擔心。
“溫夫人……不是已經……”黃仞不可置信的看著溫亭湛。
這是他父親的得意之作,溫亭湛和他的夫人,兩個人聯合在一起是非常恐怖的一股力量,要想毀滅他們,就必須先毀滅一個,他的父親親口告訴他,溫亭湛的夫人已經被左記長老殺死,且左記長老的本事她也見到過,那日左記長老與被引來的溫夫人斗法,雖然他們都不敢靠近,但卻也能夠感動到其中的激烈。
這是做不了假的,溫夫人進去了就沒有再出來,左記長老安然無恙,他們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父親三番四次的試探,確定左記長老還是左記長老。
“本侯這副模樣像個喪婦之人?”溫亭湛低著頭上上下下打量自己,這身衣服還是昨天去城樓,特意換的呢,是他夫人親手給他做的,如此光鮮亮麗,整潔干凈,面無頹廢之氣,他哪里像個喪婦之人?
這會兒黃仞終于反應過來,從溫亭湛讓戴氏來尋他,讓他將溫亭湛從城樓救下來,他一直守著溫亭湛,所思所想都被溫亭湛牽著鼻子走,他一直覺得溫亭湛有點怪,但溫亭湛每個給他時間來思考溫亭湛何處怪,他的思緒全部是溫亭湛扔下來的一波又一波的重磅消息。
溫亭湛的怪,在于他愛妻如命,但他的妻子去世了,他竟然一點悲戚之色都沒有,還能夠不動聲色的飲茶,能夠慢條斯理的和他暢聊……
原來,原來他的夫人根本沒有死,那么……
恰好這個時候,溫亭湛沖著黃仞的身后看了看,黃仞轉身,就看到無聲無息的倚在牢房門口的耀星,他渾身一僵:“左記長老……”
耀星對他攤了攤手。
黃仞豁然轉身,目光駭然的看著溫亭湛:“左記長老是你的人!”
黃仞立刻想到了溫亭湛對付段拓的手段,在收復琉球,擊垮段拓的事件中,有一個起到了關鍵性的人物,那就是后來被栽贓成為琉球宗室王爺的假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