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師妹會不會套她麻袋,陸靈蹊還不知道,但是她覺得跑到金風谷做客的梁師叔可能想套她麻袋。
在外面晃的這些天,傳言什么的她當然聽過不少。
跟師叔們混熟了,陸靈蹊對他們也算有些了解。
說起來,天突峰梁通三人應劫,可能主要責任在她,她若不是機緣巧合地在那時候進階,也許重平師叔就不會暗令他們也一起上了。
那里畢竟是專門的應劫之地,在屏蔽天地氣機上很有獨到之處,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現在三人同時應劫的事。
“梁師叔!”
遠遠看到林鐸正替金風谷招待梁通,陸靈蹊覺得他還可以再提拔一下,“林蹊見過梁師叔,師叔是來找我的嗎?”
師父去玄天宗這么大的事,已經出關數天的梁通不可能不知道。
“唔!坐!”
梁通反客為主,揮手示意林鐸退下道:“我是來找你的。”
林蹊朝這些年很小心做人的林鐸使了個眼色,看著他下去,才笑著道:“不知師叔找林蹊何事?”
梁通慢慢轉著手中的茶碗,半晌在門外的林鐸都伸了兩次頭才道:“聽說,你有一個好像也是傘的法寶,可以借給師叔我看看嗎?”
“……原來師叔是問青簪啊?”
陸靈蹊臉上的笑容沒什么變化,心念一劫,青簪緩緩地飛向梁通,在他面‘嘭’的一聲撐開了,“跟師叔的如意劍沒法比。”
她已經知道,梁通那個攻防一體的‘傘’就叫如意劍,雖是下品法寶,卻很有獨到之處。
梁通沒理她的馬屁,半瞇著眼睛只看青簪。
他是暗門弟子,雖然在供給上優于普通的內門弟子,可是得到與付出相比,實不算什么。
普通內門弟子只要做普通的宗門任務就可以了,可是暗門弟子,無事便罷,有事……就是性命之危。
說來,他與宜法是同時拜入宗門的,可是因為有宜法,有另一個靈根資質也非常出眾的弟子,他這個資質勉強還算上乘者,卻只能泯于眾,最后更落到了暗門。
外人不知道,宜法為什么活了三百多歲,只在二十多年前出宗接應從寒漠荒園回來的大部隊,他卻是知道的。
當年那個與她一樣,擁有優異靈根資質的人先一步進階,可惜出門游歷卻碰到了山海宗魔宗某些人的追殺。
暗門為了救他,生生隕落了三位結丹,十一位在魔門坊市臥底的筑基弟子。
宜法是怕了,所以多少年不敢出宗。
現在林蹊似乎也是同樣。
靈根資質逆天又如何?機緣無雙又如何?
溫室中的花朵,只是溫室中的花朵,一場風雨吹來,可能就要調零。
梁通不怨重平讓他幫忙分薄大長老渲百的天劫,如果他是重平,在無法可想時,只要有一點希望,也會盡一切可能去救大長老。
但是林蹊……
“它叫青簪?”
“是!”
“你的重影是異形之寶,亦是攻防一體吧?”
“是!”陸靈蹊覺得他看青簪的眼神不對,“當初在樂機門看過師叔用如意劍,特別羨慕,然后知袖師叔幫我在陰煞晶石里找寶的時候,恰好得到青簪,我……”
“你能把它讓給我嗎?”
什么?
陸靈蹊簡直呆了。
這是她的防御法寶,是可以把敵人攻過來的勁力反攻回去三成的寶物,怎么能讓?
“我的如意劍是很多年前,在一個古修洞府里無意中得來的。”
梁通亮出自己的傘劍,“當時它是破損的,這么多年,我一點點地幫它回復昔日榮光,可惜,始終沒有找到最與其相合的寶物。”
所以,她的青簪與如意劍相合嗎?
‘嘭’的一聲,青簪收傘化小,在梁通的面前,又回到陸靈蹊發間,“對不住,師叔,我很喜歡我的青簪,我不打算把它讓給任何一人。”
“看出來了。”
梁通輕啜一口靈茶,“林蹊,我們先撇下青簪,你回答我幾個問題行嗎?”
“您說。”
欺負她師父不在家嗎?
陸靈蹊施施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沒幫他滿上。
“你說,那天我為什么要沖擊元嬰?”
果然來了。
“梁師叔到天突峰閉關,不就是要沖擊元嬰嗎?”
陸靈蹊裝傻,“師叔能這么快地穩定境界,說來,還要感謝渲百師伯,因為他老人家沖擊化神,帶來了海量的天地靈氣,再加上那一日無相天地圓滿……
說來,那天進階的我們,未來的路,可能都比其他人好走些呢。”
好一張利口。
梁通知道宜法有一張利口,沒想到林蹊也有,怪不得她們二人能走得那般近呢。
“那天的天劫比正常的要大到一到三成,你知道嗎?”
“聽說了。”陸靈蹊正經點頭,“不過我還聽很多長輩們說,天劫越厲害,將來的成就也就越高,我很高興,那天,能遇到您和渲百師伯同時進階。”
梁通:“……”
他看著滴水不漏小丫頭,有些明白,為何隨慶和知袖那么喜歡她了。
“我不喜歡你。”
“呃……”陸靈蹊笑了,“我不是靈石,也沒想過,要討所有長輩們的喜歡。”
是說,她也不稀罕他的喜歡吧?
梁通的嘴角扯了扯,“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你嗎?”
“師叔想說就說,不要讓我猜!”
陸靈蹊之前對這位憑一己之力,在天澗鴻溝下,把陰尸宗三通老魔逼出來的師叔是有些喜歡的。
但現在,打她青簪的主意,她也不要喜歡他。
“一個元后修士對宗門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吧?”
梁通生平最佩服隨慶,甚至把他當成自己的成長目標,“可是因為你,隨慶師兄卻在毒龍塢差點回不來,回來了也中了毒,那段時間,你知道,我們千道宗有多少人受累嗎?”
普通的宗門弟子,永遠都不知道暗門弟子在背地里付出了多少。
宗門稍有勢弱的苗頭,各方勢力就會蠢蠢欲動,甚至宗門的某些世家,也會如墻頭草般,今天往這,明天往那。
“我是暗門弟子,那段時間,宗門隕落十七人,筑基結丹俱有。他們原來可以安安穩穩地以假名假姓,生活在他們原先生活的地方,替宗門收攏各方消息。”
可是隨慶師兄出事。
因為舊事,他一直對宗門若即若離。
為了他,他們所有人都行動起來了。
“曦元丹要的急,龍息草不好找,當時所有暗門弟子都行動了起來,想要找到龍息草,想從百獸宗換到曦元丹,然后用曦元丹到百禁山換回你。”
梁通看著陸靈蹊,“在毒龍塢外圍,我的小隊,遭到了不明之人的圍殺,五個人……,最后只活了我一個。”
陸靈蹊心下一顫。
“我知道,你想說,那與你無關,是你師父想要救回你。”
梁通輕吐了一口氣,“金風谷一直沒有弟子,隨慶師兄因為舊事,對宗門有些怨念,難得他求到宗門,所以,千道宗上上下下都行動了起來。
說來,確實與你無關,可是……無可否認,又確實與你有關。”
梁通自己給自己倒茶,“你是核心弟子,從一開始就受宗門重視,就有無數人,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為你而隕。
以前如此,現在如此,將來……還會如此!”
陸靈蹊默然!
她隱隱地知道這些,可是從沒想過,因為她,已經死人了。
“若不是因為你的重影,隨慶師兄不會到樂機門,他不到樂機門,就不會恰好被陰尸宗盯上,不被盯上,他也就不會被困天虛陣。”
梁通接著道:“你知道,我被命令留下來保護你時,有多氣嗎?”
“……那段時間,您保護過我嗎?”
陸靈蹊理解他的氣憤,卻無法認同,“暗門弟子的任務是什么?在所有入選暗門之前,大家都知道吧?既然知道,還入了暗門,梁師叔,我想知道,您的‘氣’理直氣壯嗎?
讓我把話說完。”
她打斷他想插口的動作,“為什么宗門要保護核心弟子?那是因為,每一個核心弟子都是能承緒宗門的。
重平師叔曾是核心弟子,知袖師叔、和笙師叔、宜法師叔、致遠師叔……
如果您想說,您和我師父都不是核心弟子,你們一樣走出了自己的道。但是,您說,您為什么會在宗門進階?我師父對宗門有怨,為什么又一直為宗門拼在前面?
您不想去想,那我來告訴您。”
陸發蹊盯著他,“幾次救我師父的是千道宗弟子,除了金風谷林師伯,還有大長老渲百師伯的愛子,那位叫楚盛的師叔,我師父說,靈根資質優異,亦是核心弟子,他救了我師父,卻又萬般看不上我師父,一直為難他。
我師父在他的磨練中成長,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或許有怨,可是他心里知道,他要感謝那位師叔。
渲百師伯不痛心他的親兒嗎?
可是,他老人家沒有遷怒我師父,反而處處提點。
梁師叔……
您趁我師父不在家,到金風谷質問于我的時候,您想過,您是以什么立場來的嗎?
我林蹊自拜入宗門那天起,就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千道宗的事,五行秘地的機緣,我上交了多少?
落在百禁山,是我自己愿意的嗎?
所有人都走了,就我一個留在了百禁山,您知道為什么嗎?
我師父那么厲害,為什么還把我留在那里?您想過嗎?
在百禁山得了龍息草,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
為什么百禁山里的人,愿意把我送出來?您想過,因為我,宗門在百禁山得到過的利益嗎?”
一個又一個的質問,讓梁通啞口。
“在未進階元嬰之前,在樂機門事件之前,您只是普通的暗門弟子,您只想您付出的,有想過,您的供給從何而來?有想過,千道宗萬千弟子的供給從何而來?
您知道一個元后修士對宗門意味著什么,那您知道,像我這樣的核心弟子對宗門又意味著什么嗎?
一個宗門,沒有核心的天才弟子,一百年可以,兩百年可以,五百年、一千年后呢?”
陸靈蹊一口把自己的茶飲盡,“重平師叔為宗門殫精竭慮的時候,您看到過嗎?致遠師叔跟著果報大師煉了一段時間的丹后,僅剩的那點頭發也差不多全掉光了,您知道嗎?
在奇怪島,聽說果報大師是煉丹大師,我與他徒弟法午相交的時候,您知道我又付出了什么嗎?
我可以告訴您,我林蹊值得宗門保護,我是隨慶長老的愛徒,我是金風谷的少谷主,將來只要我不是半途夭亡,我也會像我師父那樣,為千道宗撐起一片天。”
啪!啪啪啪!
門外,被林鐸偷偷請來的宜法為林蹊鼓掌。
“說的好!”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被林蹊問得啞口無言的梁通,“梁師弟,這么多年,你也非常看不起我吧?”
明面上,她比林蹊還不如。
好像一直被養在宗門,是最沒用的米蟲,吃宗門的,喝宗門的,啥事都沒干過。
“不用否認。”
她把林蹊拉一邊,坐到主位上,“否認就沒意思了,當年我們一起拜入宗門,我平平安安地在宗門一路進階,你卻苦哈哈地在外面掙命!”
這世上,很多時候,不患寡而患不均。
更何況,這早就不是均不均,而是天和地的差別,生和死的兩邊。
“你覺得,你對宗門的貢獻大,我呢,除了有個仙子樣,屁本事沒有?”
嘴角想抽的不止是梁通。
瞧瞧師叔,說自己是仙子的時候,那一幅……
陸靈蹊想想,還是把臭屁按了下去,因為師叔確實很有仙子樣,當然了,要是沒說‘屁’就更好了,她以后說話一定要注意,盡量把所有不雅的字,全都換成其他的。
“宜法師姐很有自知之名啊!”
梁通不怕她,知袖當年輸了,一是因為,她為人比較蠢笨,二是因為這人用了詭計。
“哈!”宜法被他躍躍欲戰的眼神給氣樂了,“看樣子,這么多年,你一直難受沒套著我麻袋,怎么樣,給你個機會,我把修為按到元嬰初期,一起到云蕩峰頂走一波?”
“如此!”
梁通深深地看了宜法一眼,“那就多謝了,師姐,請!”
他會讓她知道,溫室的花,在疾風暴雨面前,是狗屎。
“林蹊,你也一起跟著。”宜法站了起來,“去瞅瞅,我對你有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