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知道惜時是誰,風門心中卻有數的很。
早在千道宗還沒找上他的時候,這家伙就借著林蹊是掘地館小十之名找過他了。
要不是早年有交情,要不是她收林蹊為小十在后,要不是她身無一點死怨之氣,他都要以為,顯武那個笨蛋是她殺的。
現在她又改名叫惜時,離開無相界,轉投昆山界神水宮,怎么看,風門都感覺里面還是迷霧重重。
這就跟當初的掘地館一樣,可憐到現在,太霄宮也不知道,這位新晉化神的鬼王,就是掘地館的銀夜館主。
能知道她一點過往的,可能就是跟林蹊有關的千道宗。
可惜千道宗一個比一個嘴巴嚴,難得知袖脾氣稍直一些,以為能問問,偏這家伙,處處躲著,連著多天,無極樓的交換會,他都轉了兩次,愣是沒堵住知袖。
今天是第三次交換會,無極客棧還請了坊市里所有客棧一起參加,更為宏大。
風門下定決心,堵在知袖門前,準備死活也要問出一點惜時(銀夜)的來歷。
“咦?風門道友在這站著干什么?”
出關的寧知意來尋她家的寶貝蛋,卻沒料應該空無一人的走廊,還站著風門。
“呃……”
風門總不能說,他堵著知袖的門,就是為了打聽她吧?
“我等千道宗知袖道友一起。惜時道友這時候來,是要尋知袖的嗎?”
知袖早在門內觀察著,她也懷疑寧知意是來尋她的,忙把門開了,“風門前輩要做什么,請自便吧,惜時前輩,請!”
寧知意:“……”
瞄瞄她家寶貝蛋的門,她無奈地走進知袖的房間。
風門只能看著兩個女人,又把他關在外面。
這到哪說理去?
他拂拂自己飄逸的黑發,拽著八字步,只能又蹬蹬蹬地去參加交換會。
“前輩修為精進,知袖以茶代酒,先賀一杯!”
與宜法一樣,知袖對寧知意也有些微詞。
算時間,林蹊魂火不穩的時候,這人正跟神水宮相談甚歡,要加入人家呢。
當初陸信遇險,這人也是一點蹤跡都無,現在又來,讓她忍不住的齒冷。
只是,人家是化神星君,加入的又是神水宮,再怎么,都要給神水宮一點面子。
“……那我就接了。”
寧知意早就便嘗人間冷暖,面對千道宗這幾個因為林蹊,對她不忿的人,卻只覺安慰,“貴宗隨慶道友可還好?”
“家師兄除了操心林蹊,其他一切都好。”
這不軟不硬的釘子呦!
寧知意臉上帶了絲笑意,“世間緣法,我們原就看不破,天渡境……也許正是林蹊他們的機緣也未定。”
至于這機緣,到底是好還是壞,除了天意,還在人為。
林蹊這么早就接觸七界最大的秘密,焉知未來不是無可限量?
“我也知道,你不樂意聽這話。”
換沒看到林蹊之前,她也不樂意這樣被人安慰。
寧知意很高興,除了家人,除了一個比一個麻煩的祖宗,林蹊還有這么暖心的宗門師長,“但現實就是這樣,天渡境我們鞭長莫及。與其天天想著她,不如盡快地提升我們自己。”
“……前輩找在下,就是為了說這話嗎?”
知袖向來不喜歡拐著彎地說話,感覺這專程找她的,像二旁人一樣,就是來看千道宗笑話的。
雙盟坊市丟了那么多人,誰都不敢說自家有個化神苗子,只有千道宗敢。
他們到處想辦法,想找到天渡境把里面的人救出來,在某些人眼里,就是舍不得她家能化神的好弟子。
折騰了快一年,什么都沒折騰出來,背地里,某些人都要笑死了。
“呃!當然不是!”
寧知意無奈,只能替處家孩子摸點東西出來,“我看你的修為,再閉個關,就能沖擊元嬰中期中階了吧?正好,我這里有一株三千年份的團錦,不管是用來煉制丹藥,還是直接用來沖關,于你都正相合。”
她把裝著團錦的玉盒摸出時,也站了起來,“不必推辭,我相信林蹊會回來,等她回來,我這當老祖的,想來,她也會孝敬一二。”
還想要林蹊的孝敬?
知袖瞬間鼓了眼。
待要反駁,卻又無從反駁,誰讓這不要臉的,真是林蹊的祖宗呢?
“行!那我收下了。”
就當替自家師侄提前止損了。
知袖真人的手按在玉盒上,幾乎是咬著牙地道:“我就不送前輩了。”
哪敢讓她送?
“不必!”
寧知意擺擺手,逃得飛快,出來的時候,還順勢把門關上了。
這時候,她哪還敢再找陸靈蹊?
她家小丫頭,是人家從小看到大的呢。
寧知意不敢賭,就急匆匆地回了神水宮。
此時的神水宮,已經開門迎客,至晚間的時候,陸靈蹊都收到了明日的請貼。
所有在神水宮坊市的,只有愿意,不論修為大小,都可以到神水宮去領一杯靈酒,沾沾喜氣。
這對低階修士而言,實在是好消息。
在坊市轉了幾圈,已經把必須品全都掏到的陸靈蹊,跟著人群上山。
”修真聯盟賀惜時星君:天蘊茶三兩、五千年紫芝一株、六角宮車一輛!“
”七殺盟賀惜時星君:陰懷晶十顆、鳳尾茶六兩,聚陰草三株。“
”百曉山賀惜時星君……“
看著一件又一件的寶物呈上,下面的低階散修眼睛都直了。
就是陸靈蹊,也沒想到祖宗還能這樣賺錢。
這還是低調的,要是高調的能是什么樣?
一時之間,陸靈蹊忍不住瞄向知袖師叔,嚴重懷疑師叔要為渲百師伯和她師父沒辦化神大典而心痛。
這等于損失了多少寶物啊?
其實,陸靈蹊并不知道,神水宮所謂的低調,根本沒低調起來。
化神級別的鬼修,早多少年就未曾聞過了,尤其還是不沾因果,只以道門正宗功法,自行修煉到化神的,天下誰不想親眼看看?
修仙之人,求的是長生不老。
可事實上,有幾人能飛升成仙,真真正正地長生不老?
百萬人中,也許都沒有一個。
寧知意走出了另外一條道,雖然這條道只是小道,可誰知道,將來自己能不能走?
因此一事,除了無相界這個新銳界域,上泰界九壤等人,都對她很感興趣。
他們有所求,所送的東西自然就更貴重!
別人盯著那一個個送上去的寶物,容錚感應的是魔劍劍靈,只有葉湛秋,站在臺下,心潮起伏不絕。
臺上的惜時星君,他越看,越像當初送他元天靈髓的前輩,雖然兩者一個光鮮亮麗早是化神,一個蒼老滄桑中滿蘊愁苦,可兩者的眼睛真是太像了。
對寧知意那雙微帶笑意的眼睛,陸岱山也有一絲熟悉感。
被家族強壓著跟才見過兩面的人結雙修道侶,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
他有愛人,一起修煉,一起闖蕩,共經生死的愛人明明得到家族的認可,憑什么一轉眼,就又要他背信棄義?
他拼死反抗,可是沒用。
到最后,因為種種,連愛人都不再跟他并肩作戰,跟人家成了朋友。
陸岱山端起桌上的酒,一口悶下。
今天儀芬沒來,如果來了,不知道會不會看那雙眼睛,也覺得熟悉?
他最終沒抗過家里,跟那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對她慢慢挺起的肚子,從不曾有過期待,生平也只看她笑過一次,還是對著肚中孩兒的。
陸岱山記得清楚,那一次還是父親逼他回家,他沒辦法,別別扭扭地回家了,遠遠看到那人的肚子已經挺得很大。
當時不自覺地嫌棄惡心,雖然回家了,卻盡量不跟她說話,也不跟她見面。
躲在樹上清凈的時候,那人無意中坐到樹下不遠的長椅上,他還沒來得及躲,就聽到她一聲驚呼,然后就見那肚子一會兒這邊高,一會兒那邊高。
陸岱山想到那個抱著肚子的女人,眉眼彎彎,笑語盈盈,隔著肚皮,配合孩子玩大手對小手的游戲,就忍不住一陣難受。
陸信好像生來就比旁的孩子聰明,在肚子里就能跟他娘玩游戲,他娘說累了,他也就不再伸小手小腳了。
原以為……
陸岱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再見那對母子的時候,是一死一生的時候。
如果早知道……
遠遠的,寧知意看到陸岱山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傳音給璃珞真人,讓她注意著,不要讓人喝醉酒鬧事。
她現在的樣子,才是真正的樣子。
出世不久,她就被老祖戴上了冰肌,別人以為的寧知意,除了眼睛跟她的相像,其實就是兩個人。
那個寧知意的臉龐稍圓,看著更為溫柔和善。
除了老祖,哪怕爹娘,都只見過她小時的樣子,為防老祖去了,家人被搜魂,那張假臉,是陪著她一點一點長大的。
陸岱山對她的這雙眼睛還有印象嗎?
寧知意的嘴角扯了扯,笑著回應九壤星君的話。
容錚感應到魔劍劍靈往神水宮的西南方向去了,忍不住觀察神水宮的所有修士。
只要她們一直在這里,沒有其他動靜,要不了多久,劍靈也許就能得手。
它得手的,就是他的。
這些天,他天天往外面轉,可是在黃泉禁地的外圍弄了不少陷井,劍靈得手了,想往黃泉禁地跑,絕對能讓他一逮一個準。
他正在這邊謀算劍靈需要多長時間得手,就見芙晚宮主笑著站了起來。
”大家稍坐,我去去就來。“
”一起啊!“寧知意也站了起來,”我已經多少年沒喝過酒了,實在要去醒醒酒,對不住。“
她沒其他廢話,反拉芙晚宮主一閃離開。
控制月島的禁制,她也得了一塊,那里有異動,她們三個最先知道。
人群中,容錚的臉色一白。
雖然臺上的諸位化神星君們,還在文遙宮主的招待下,笑語晏晏,可是,他感覺就是出事了。
他的喉頭上下一動,‘咕’的一聲,咽了一口吐沫。
驚動了化神修士,他就算想幫著隱蔽一點,也不可能了。
才剛這樣想,容錚的瞳孔就忍不住一縮。
魔劍劍靈正在快速地朝他這邊來,這是怎么回事?
它是要重新藏回魔劍嗎?
容錚迅速在自己的皮下,用靈氣撐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線。
想回來?別做夢!
他一邊做好這邊的防護,一邊看向臺上百曉山的南宮長老,只等一個不好,馬上叫破劍靈的行蹤。
相比于能從它口中挖出來的東西,還是他的性命和已經能承意驅動的魔劍更為重要。
陸靈蹊就在不遠處,喝了忘川河的水,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了黃泉陰氣,對神水宮釀制的靈酒很感興趣。
這次拿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喝到腹中,流經四肢八脈的時候,感覺渾身都熱乎些。
她正在想回頭是不是跟祖宗說一聲,從神水宮弄點酒回去的時候,突然寒毛一豎。
”哪里走?“
寧知意一聲清叱,如一陣颶風卷來般,在魔劍劍靈想上陸靈蹊的身體前把它一把撈住。
原來,她還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么,背后有沒有人指使,卻沒想,它居然敢希想自家孩兒的身體。
這怎么能忍?
叮!叮叮叮……
魔劍劍靈感受到寧知意的殺氣,拼命掙扎的時候,一道道劍影劈出。
可惜,那讓眾人的驚呼的劍影,卻在寧知意袍袖連甩間,一個個消于無形。
“我道是什么東西?”臺上的文遙宮主面色極冷,盯向百曉山的南宮長老和容錚,“這是魔劍之靈吧?怎么?兩位要用它探我神水宮嗎?”
南宮長老看臉色慘白的容錚,連忙拱手道:“宮主誤會,這劍靈當日從魔劍抽出時,自行逃脫,我百曉山一直在追查它。不信,可問聯盟的牧樵道友。”
“不錯!確實如此!”
牧樵點頭,“惜時道友,我這邊有五陽上陣,可……”
“不必!”
寧知意用眼角余光看了她家的娃兒一眼,在劍靈還要掙扎的時候,一把抓住它的虛靈劍尖,用力一扳。
當——
好像斷劍的聲音,極為刺耳,然后眾人就見劍靈整個地抖了起來。
寧知意再次一扳,劍靈已經斷了一截身體,哪敢跟她強著,忙化鋼為柔。
它能從化神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逃出,隱身能力當然遠甚旁人,可是在別人面前能隱身,在這位面前……
遇到了鬼祖宗,再不表露一點臣服,可能真要被打散了。
它以意念向寧知意認輸,并愿意拿它知道的一切,換自己的小命。
這是它保命的底氣所在,除了容錚,連百曉山都不知道,原以為永遠用不上的。
魔劍劍靈能伸能屈的很,很快就由著寧知意,把它團吧團吧,變成了一個球。
“在我手上,我讓它圓就圓,讓它扁就扁。”
寧知意大有深意地看了眼容錚,“你曾是魔劍之主?”
“是!”容錚忙忙低頭,他實在沒想到,只修上道,據說從未沾過死怨之氣,應該溫善的鬼王,也有如此煞氣殺氣。
“璃珞,從現在開始,我神水宮再不歡迎他,把他給我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