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侍者進來,陸靈蹊知道不好,房梁雖粗,可進了賊,這些人怎么也會上上下下重新檢查,再呆下去就要危險了。
與其被人關門打狗,不如……
她在侍者磕磕巴巴說關了的時候,如風般從梁上沖出,直撲站人最多的大門處。
那里的人雖多,可修為最高者不過筑基后期,他們沒人能攔得住她,反而因為他們,能攔她的李淳三人不能盡情出手。
季肖的存在,還有那個可能和他同一輩的混沌巨魔族鬼修,讓陸靈蹊深為忌憚。
他們的恩怨與她無關,既然藍蝸秘地和混沌巨魔人已經不存在,回去照實跟季鞅說就是,畢竟他要的是活的混沌巨魔人。
“好膽!”
陸靈蹊才撲到門口,一直戒備四周的李淳和曹英一攔一扯,配和那齊家族長,發狠地想要把她留下。
嘭!嘭嘭嘭……
人太多,怕誤傷的四人用的皆是拳、掌,陸靈蹊借用飄渺無行決,能卸力就卸力,能借力就借力,如游魚一般,硬生生地在一群人的各種攔截中沖出了戰圈。
她不敢在這里耽誤時間,身后的人馬上就能聯系到外面的巡邏。
陸靈蹊按著早就踩好的線,避開巡邏人員,在僻靜陰暗之處有多快跑多快。
“追!”曹英氣急敗壞,帶著靈力的聲音風傳四方,“祠堂進賊,開啟護陣,巡衛攔截,閑雜人等不許單獨出入。”
安靜的明玉島瞬間熱鬧起來。
所有人都在呼朋喚友地進離得最近的房舍,確定安全之后,拿刀的拿刀,拿劍的拿劍,俱在門口等著,隨時準備幫巡衛一把。
因為每六十年都要接待一次各方祭祖人員,明玉島的房屋特別多,一個巷子套著一個巷子。
這些年,他們跟妖王也斗出經驗來了,巷道其實以陽八卦和陰八卦交錯著相排而成,此二者相斥又相吸,腦子單一,不懂陣法的妖王一旦進來,幾下一轉,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轉過三條僻靜彎道的陸靈蹊眼見他們的陣法就要開啟,身形一閃,在早就踩好點的屋梁外迅速吸出四塊青石大磚,身體骨骼輕輕一縮,直接滑入,在陣法靈光將要閃動前,把那磚頭再次依樣堵上。
八卦陣以巷道地基為基,只要它沒完全運行起來,就不會觸發警報。
這邊陸靈蹊剛忙好,遠處的西北角和南邊就傳來激烈的打斗聲,而應該升起來的陰陽八卦陣,愣是沒啟動起來。
陸靈蹊伏在這邊的梁上側耳傾聽,從隱約的吼叫中,不能不懷疑有十萬大山里的妖王闖了進來。
她這是沾人家的光了?
想到那個被黑虎妖王截走的小黑虎,陸靈蹊高興不起來。
聽李淳他們的意思,千島湖祭祖的主要貢品,一直用的都是十萬大山里高階妖王的親近血脈。
現在又有妖王闖進來,那是不是說,這明玉島內,已經有好幾個高階幼獸了?
陸靈蹊忍不住把神識束線,慢慢穿到隔壁。
這里是明玉島的大廚房,她現在的位置是廚房的雜物間,也不知道,他們祭祖的貢品,會不會在這里弄?
這個想法才露出來,就熄了。
這里來來往往的都是煉氣小修,看著一個個肥頭大耳的,怎么也不像是高階仙廚。
遠方的打斗漸消,四處巡衛到處排查時,也因為這里一直有人,沒找過來。
陸靈蹊輕輕吐了一口氣,陰陽八卦陣沒啟動起來,那鬧起來的妖王,現在應該走了吧?
“快!把做好的素八齋端出去,這次真是多虧了慈云寺的三位大師。”
主事的聲音又快又急,“李勇,你的七珍糕呢,快快,全都給我端出來。要是大師們吃得好,以后,老子就能跟東廚和總廚那里多要點好材料了。”
一行人忙著給他裝盤,裝食盒,又滿懷期望地目送那掌事走遠。
“慈云寺這次來的還是寧德大師、寧遠大師和寧經大師嗎?”
“不知道,要是這三位大師,李兄,你的七珍糕可要大大建功了,我記得,寧經大師很喜歡吃你們李家的七珍糕。”
李勇正要矜持地點頭,齊家族長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陳主事呢?”
“回齊長老的話,陳主事給慈云寺的三位大師送素八齋和七珍糕去了。”
“噢?”
齊家族長的眉頭擰了擰,“讓他快點回來,老夫要進庫房拿點東西。”庫房在大廚房的地下一層,沒有主事和他的長老印鑒是打不開的。
離開未久的陳主事,迅速被叫了回來,所有在廚房做事的煉氣小修,俱都有眼色地退出去。
陸靈蹊小心地束了一抹神識在這邊。
那齊家族長是明玉島的常務長老,大敵剛走,不去好好待客,卻跑到這里來,實在是太奇怪了。
“長老,不是沒到大祭的時候嗎?”
陳主事很不解,“外面的妖王……”
“他們才走,現在一時不敢來。”
齊家族長語速極快,陸靈蹊只見他朝青石地板連打手印,其中一塊地板轟隆一開后,冒出一個圓鏡,那圓鏡照到廚房的梁上,本來很正常的房梁,卻倏地冒出一個帶著特別圖案的木印,那木印輕輕一轉,大廚房的禁制便啟動了。
“養了這些天,那小東西應該肥了些,現在不取血,以后……可就輪不到我們了。”
齊家族長在腰間一拂,原本平常的玉佩飛向木印,很快就和木印的花案合于一處,陳主事的不敢耽擱,從袖中也摸出了自己的印鑒,抬手扔上去。
這枚印鑒卻是枚小印,陸靈蹊只見那小印在木印的花紋上輕輕一蓋,靠近她這邊的墻壁卻‘咔’的一聲后移,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來。
齊家族長一閃而入,陳主事微一猶豫后,也跟著飛進。
陸靈蹊才在想怎么救里面小東西的時候,大灶的火洞里,卻傳來一點異響,一個火紅的猴子也跟著飛了進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嗎?
齊家族長的驚怒又驚喜的聲音才出,火紅猴子已經馱著一個更小的火紅猴子沖了出來。
“找死!”
兩只猴子一時沖不出廚房的禁制,急得四處亂撞時,齊家族長已經一掌拍至。
“吱吱!吱吱吱……”
那火紅猴子只是七階妖獸,雖然很有靈性趕來救子,可是,顯然靈智并未大開,又帶著小娃,除了躲,還是躲,這邊的陸靈蹊看著都替它急。
嘭嘭!
她終于無法再看下去,雙拳一捏的時候,拳套瞬間幻出,身形一閃,在火紅猴子竄到這邊,齊家族長也追到這邊時,連著擊出兩拳。
再不幫忙,要是驚動外面的其他人,這只老猴也要糟了。
陸靈蹊拿捏的勁力剛好,又是偷襲,簡直一擊而中。
陳主事當場暈倒,齊家族長的后腦被擊,雖然努力還想掙扎掙扎,奈何眼前的景像都出現了幾個幻影。
他知道要糟,才要凝聚靈力,尖聲長嘯的時候,陸靈蹊又補了他一拳。他晃了晃,一聲哼都沒有發出,就軟倒于地。
“吱吱吱……”
“噓!”
陸靈蹊連忙做了個讓猴子不要再叫的手式,“想要活命,千萬千萬不要再叫了。”
時間不等人,齊家族長能找陳主事,難保別人不會找齊家族長。
“吱!”
老猴反手抱住它家的小猴,用爪子堵住它的嘴,又輕聲‘吱’了兩下,好像在跟它說不要叫。
小猴子的嘴巴忙忙抿得緊緊的,不過,它顯然很害怕,看陸靈蹊的時候,身體還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動,緊緊地伏在它母親身上。
“不要怕,我們一起出去。”
陸靈蹊想救它們,卻也不想惹麻煩,調動身上的靈力,很快就泄出一絲龍氣。
老猴和小猴顯然沒想到人還可以這樣變,一大一小,眼睛都瞪圓了些。
陸靈蹊觀察木印,小心地用靈力引了引,好在那兩個印鑒很聽話地飛了下來,地洞機括‘咔’的一聲又關上了。
木印輕輕一轉,就要隱回房梁。
陸靈蹊連忙摸出一件黑色勁裝的上衣,“快裹上。”
大晚上的,兩只猴子身上的顏色,太引人注意了。
老猴瞅了瞅,在陸靈蹊指指自己身上的黑色勁裝時,動作迅速地套上了她的衣服,裹得只露一雙眼睛。
當然了,它的小猴子還如前般掛在身后,一起穿衣服里面了。
木印消失沒一會,廚房禁制‘嗡’的一聲消去。
“跟我來。”
陸靈蹊推開后窗,一閃出去。
老猴緊緊跟上,他們都沒從地面走,一齊在房檐下的陰影中,一閃又一閃地往前。
等到一聲惱怒大叫從廚房傳出的時候,陸靈蹊已經帶著一大一小兩猴子跑出了八卦陣,不遠處就是山林。
“吱吱!”
陸靈蹊正要沖進去,衣服被老猴一扯,它朝她搖頭,指著林邊,示意從哪里走。
“有危險?”
“吱吱!”
老猴點頭,這一次,換它帶路了。
陸靈蹊迅速跟上。
半晌,一人一猴不是不站住。
一個老和尚就坐在崖邊,不管他們怎么轉方向,他明明沒動,卻總能真真實實地堵著他們。
“前輩要做什么?”陸靈蹊面若寒霜,“出家人當慈悲為懷,您這樣,是要幫著千島湖的人拿猴兒做活祭嗎?”
“吱吱!吱吱吱……”
老猴朝老和尚躬身祈求,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陸靈蹊的怒火更甚。
佛門怎么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老衲通遠!”
通遠大師眼見小丫頭要拿懷中靈符,自曝身份時,念了一聲佛,“阿彌陀佛!老衲沒有惡意,此來只為多謝小友當日對小徒的援手之德。”
通遠大師?
為了懷枉而來?
“若為感謝而來,前輩是不是應該放我們走?”
陸靈蹊不敢放松自己,右手始終按在懷邊,只待他一個不好,馬上扔救命靈符。
“阿彌陀佛!此路不同。”
“為何?”
“慈云寺在此已有布置。”通遠實話實說,“千島湖每六十年一次的大祭,亦是我慈云寺捕殺十萬大山妖王的時機。”
千島湖的修士,自有秘法去偷人家的孩兒,兩邊斗智斗勇的時候,慈云寺瞄的一直都是妖王。
不管是六階、七階還是八階,它們的妖丹、皮毛、骨肉,都是好東西。
“這里已有布置,你們想走,只能按著這個地圖來。”
地圖?
看著飛到面前的玉簡,陸靈蹊神識微入,很快退出,驚訝道:“一半?”
“不錯!”通遠大師瞄了一眼裹著她法衣的火猴,輕聲道:“慈云寺雖說一直在外圍捕殺各路妖王,卻也不是不給生機,此次明玉島的生機在北與南兩個方向。”
這里是西。
陸靈蹊終于拱手,“多謝前輩指點。”
“勿需謝,還恩爾。”
通遠大師的身體在崖前晃了晃,一閃消失。
“吱吱!”
火猴用詢問的眼睛看陸靈蹊。
雖然它只冒了兩個聲,可陸靈蹊卻明白了它的意思,“這個方向和這個方向,都是死地。”她伸出胳膊樣了樣東西南北后,指著東、西搖頭,“死地就是……”她用手在脖子上一抹,伸個舌頭,頭一歪道:“就是這樣,死路一條。”
“吱!吱吱……”
火猴連忙拉著她調轉方向。
等他們走遠,通遠才拎著還不良于行的徒弟懷枉重新站到崖上。
“知道區別了嗎?”
懷枉張了張口,在師父好像星空一個深邃的雙目注視下,羞愧低頭,“弟子慚愧!”
“不……!”通遠嘆口氣,“你還不知道錯在哪里。”
如果知道錯了,就不會猶豫。
徒弟的羞愧,只是在他面前自慚形穢。
“你覺得,那孩子不需要修煉嗎?火猴的妖丹,對她而言,相比于我們其實更為重要。”
他一眼就看出陸靈蹊身體的問題,“但是,她不愿取,反而為助火猴母子逃出生天,不惜身涉險地,你說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小猴吧?
懷枉不是沒有惻隱之心,奈何千島湖多少年來,都是如此。
祖宗的供奉,多少代來與十萬大山的仇怨,都讓他惻隱不起來。
換成別地,懷枉覺得他也會救。
“阿彌陀佛!”
通遠看徒弟的樣子,只能再次嘆息,“凡心千萬,心輪靜守,守悟不透,奈何奈何!你自己回慈云寺吧!”
轉身時,他的身影已然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