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會感激你!度血有很多種方式,你的這種……實在太惡心。”
明月夜見哥舒寒,盯著自己沾滿口水的手指,蹙著眉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心虛不已。
她趕忙伸手,忙不迭的給他擦干凈,嘴里仍忍不住威脅道:“你若敢咬我,我就把口水吐你一身,也惡心死你。”
“哦,試一試?”他斜眼瞄著她,呲牙道:“我不介意。”
他覬覦著她粉紅溫潤的唇瓣。見他果然欺身過來,她慌亂用手指捂住自己嘴巴,面紅耳赤,聲音模糊:“屬下認輸就是。誠心感激將軍救命之恩,這樣您可滿意了?”
“十七,有人可告訴過你,你體內有胎里帶來的奇寒之毒。所以,你比一般女子更怕冷。月事來潮,更痛于平常女子。一場傷寒,于常人并無大礙,卻可能要了你的一條小命。”
他悠然喝著酒,緩緩道:“你那珠子,叫赤魂吧。據說是女媧補天煉落的七彩火石,因被女媧的眼淚浸潤頗具靈性,能驅邪避毒,寧神養氣。所以你自小便不離身。可惜,隨著你年紀增長,赤魂養心的效力卻漸漸削弱。”
她沉默半晌,遲疑道:“你也懂醫術?”
“你師從明妤婳,也就是你的母親。她被譽為妙手仁心神仙女,她還有個名字叫莫無涯,就是大名鼎鼎的常皇典書女官,曾經的十二衛和東宮六率的大部分暗器,皆出自莫無涯之手。你的醫術與頭腦,絲毫不及其半分,能活到今天,真算命大了。嗯,你必然踩過狗屎吧,運氣如此好。”他言語刻薄,絲毫不留情面。
“你到底是誰?”她攏緊了寬大的衣袍,敵視的瞪著面前的男人。
“明妤婳,野狼谷主的獨生女,老谷主曾為前朝最年輕的狀元,娶妻明媚更具傳奇,她是明堂最具神力的堂主。老夫人明媚,生下女兒沒多久就病逝了,老谷主便帶著女兒妤婳獨守野狼谷。機緣巧合,我母親做了他最后一個關門弟子,修習醫術與暗器。”
哥舒寒喝著酒,徐徐道來:“莫家女弟子,都精擅醫術,她們愛用紫櫻草與白芍藥煉香,這世間獨一無二。阿九的鼻子最靈了,說起來,他算是老夫人明媚的狼。它記得莫家的紫櫻,也肯定了我對你身世猜測。我母親碧痕與你母妤婳平日最親,赤魂就是她們互贈的禮物,當然我并沒有見過。“
他聲音低沉了幾分,透著無奈:“因為,我母親生下我,沒幾日便毒發去世了。你的母親妤婳,那時也不過十來歲,她們之間的故事,還是老谷主尚為清醒時,斷斷續續講的。我母親去世后,有幾年時間,是妤婳姨娘照顧我。但在我年幼時,野狼谷也突遭變故,妤婳姨娘被老谷主的仇家掠走,自此下落不明。老谷主一夜白頭,自此閉關在野狼谷,至今不曾出世。后來的事,你自己便知道了。”
“你這故事,著實編得不錯。”明月夜不禁干笑著:“這般說來,我們極有淵源了?既是同門,您就不要太刻薄了。還有那婚約,就更不必算數了。”
“你這算盤打得倒是快,十七。”他冷淡道:“雖有淵源,我們卻并非血親,我亦不是你莫家弟子。再說,你又怎知,那對當年的好姐妹,有無想法,來個指腹為婚的親上加親呢?”
“明明和莫家有淵源,您還這么欺負我,可好意思?”她不吝鄙視。
“遇到你之前,我并不知道莫家,還有后人在世。若知有你這般不成器的,會早就將你收在身邊教養,又怎會落得如今羸弱,為人魚肉也無力反抗,實在丟臉。”他鳳目微瞇,寒涼不屑。
“你……”她氣結,但心里卻隱隱相信了他的話。畢竟那紫櫻與赤魂,卻是連汪忠嗣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按捺不住好奇,因為從母親那知道的身世實在太少。她覺得,這廝一定知道得更多真相,便放低身段,盡量語氣誠懇恭敬:“將軍,您還知道什么?關于莫家和明堂的,不如說來聽聽。”
“自然比你多,但現在,我不想說……”他閉目養神,不客氣道:“累了,睡一會兒。”
他微瞄一眼洞外的夜景,深深吐納著冰冷而清涼的空氣。
洞外,不知何時風雪已停。銀裝素裹的樹木與植物都沉寂在靜謐夜色中,唯有浩瀚的夜空中星光璀璨,那一輪圓月更出奇的皎潔與渾圓,幾乎觸手可得般溫潤明亮。
那遍地的銀色植物,此刻開滿了銀白蓮花,近乎透明的金色蕊心,被微風吹起微微的金塵,如織似錦,如夢如幻。
“好美的……滿月。”他疲憊的感慨著,舒服的伸著懶腰。
“什么?”她眼巴巴的看著他。
他坐直身體,靠在巖壁上閉目打坐,開始調息氣脈。
有一隅月光,從洞外散落而來,映照在他艷麗的容顏上,更添神秘和魅惑。
洞外的雪狼王,卻不安的嗅著空氣,低聲呻吟著,終于忍不住對著滿月引頸長號。那哀傷的狼嚎氣場強大,引得附近藏匿的野狼爭相呼應,一時間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嚇得黑馬白兔把頭縮進山洞來,整個身體篩糠般的顫抖著。
驚詫的明月夜,匆匆攏緊自己的衣裳,她推開白兔探進來的膽怯馬頭,回頭望向哥舒寒,急切道:“喂,你的馬要被狼群吃掉了。”
一望之下,她看到了更加令人膽寒的恐怖景象。
妖異的火光映襯著那打坐的男人,他的黑發似乎在一瞬之間迅速長長了,并變成銀白色緊緊裹住了他盤坐的身體。那發梢兒猶如銀色火焰蠢蠢欲動。
他蜜色的肌膚,也變成了近乎透明的白,身體開始隱隱出現朱紅色的文字,仿若封印,時隱時現。
他的指甲,隱現出異常的鋒利與頎長,烏黑的指尖猶如淬毒的暗器,惴惴不安。
他額上的傷口,在漸漸開裂,雖然他閉目調息,但猙獰扭曲的表情,暴露出他的極度的隱忍與痛苦。
“鬼,有鬼!”明月夜本能大后退幾步,一屁股跌倒在洞口。
她一把抱住同樣瑟瑟發抖的黑馬白兔的大腦袋,失聲尖叫:“救命,救命啊,有鬼!”
那白色的冰冷妖孽,緩緩睜開雙眼,完完全全已經遂綠的眼眸,爆發出詭異的殘忍與冷酷。
他冷冷地盯著她,她恐懼的連救命的聲音都發不出。
接著,她看到他額上的舊傷完全開裂,原來那根本不是傷口,而是一枚豎著生于肌膚上的眼睛,比常人的眼睛更大更細長的綠色之眸,猶如碩大而瘆人的狼眼,瞳孔中游弋著血紅的戾氣與殺戮。
“怕,就殺了我。”那妖怪把身邊的佩劍擲給明月夜,遂又冷冷盯住她。
那聲音雖還是哥舒寒的語調,卻裹著毒蛇般的痛苦與嘶啞。
“你,你怎么了?”她并未拾劍,而是戰戰兢兢靠近他幾步,不敢再近。
那妖怪自嘲冷笑過,疲憊地閉上眼眸,他的額上冒出涔涔冷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游移著血紅色的迷霧,身體上的紅色封印由紅轉金,爍爍閃亮,那些金色的光,猶如萬箭穿心。
他繃緊了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筋脈,隱忍住在喉嚨里的嘶喊,額上開始滲出豆大的汗水。
圓月如碩大的銀色光盤,在暗夜中幾乎貼近了山洞,氤氳的月光散發著蠱惑的光波,一波一波漫入人心。
洞外的狼嚎益發厲害,雪狼王最甚,它四爪深深貫入冰冷的雪土之中,拼命般伸直脖子,對月嘶吼與詛咒。它身后那些野獸,也仿佛就要號斷了氣般的拼命附和。狼嚎此起彼伏,一陣高似一陣。黑馬白兔已經完全癱軟在地面上,馬眼里流著一串串的眼淚,這彪悍至極的戰馬,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月魄魂降?”一本祖傳藥籍上的古老文字,閃電般劈開明月夜的記憶。
“我以為,那只是傳說,居然真的有,以人身為封印之皿的鬼術。”她喃喃道,不可思議。
“誰會,如此殘忍?”她無力的癱坐在洞口的石壁旁,渾身冒著冷汗,不知所措的深深呼吸著冰冷的空氣。
明月夜攥緊雙拳自嘲道:“莫非,我在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