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高遠,無計可施的多塔,只能讓侍衛押送著被捆綁住的明月夜,急沖沖就從黑牢來到城墻之上。
眼見著城上城下正在膠著的交鋒場面,雖有心理準備,明月夜依舊被轟轟烈烈的戰斗畫面深深震撼住。
這就是真正的戰爭吧。
隨著嘹亮勁急的號角聲,城下暗軍猶如漫漫的黑色森林,由遠而近包圍著這座烽火四起的危城。
兩翼的黑騎兵呼嘯而來,呈勢不可擋之勢,恍若黑暗狂潮,席卷而來。中軍是重甲步兵,他們舉著黑鐵盾牌,持著長槍,穩步推進,每跨三步便齊聲喝喊“殺”,那聲音在城外回旋,令人膽戰心驚。
還有空中箭矢在狂飛,拖著長聲的箭雨,如蝗蟲般紛紛劃破夜空,只見城墻上不斷有兵士中箭倒地,哀呼連連。
城上的突波士兵也竭盡所能,火油、礌石和毒箭已經盡數使用,但仍無法阻擋暗軍的排山倒海的進攻之勢。
一時間,猙獰的面孔,帶血的刀劍,低沉的嚎叫,彌漫的煙塵,城上城下燃燒著火海一片,猶如地獄般,異乎尋常的慘烈與悲壯。
最令人齒寒的,還是暗軍靈獸營。
城下赤熊營若干次沖鋒,身軀巨大的赤熊王,首當其沖帶領著那些彪悍的野獸,正瘋狂地撞擊著城門。它們都佩戴了特制的鐵甲戰衣,根本不畏一般的弓箭礌石,被撞出巨響的城門已經岌岌可危。
暗軍之中,最顯眼的中心高地,那匹高大的黑馬之上,有一位霸氣非凡的主帥。他冷酷的用長槍,號令一波接著一波的沖鋒。他披散著黑色長發,與發絲一起狂妄飛揚的,還有他玄色如血的耀眼披風。主帥身后,狂妄而招搖的三眼狼圖騰旗幟,高高懸掛,迎風招展,無不散發著冷酷無情的殘忍威懾力。
哥舒寒冷眼看著城上的人,他狼眼的玄鐵面具寒冷如冰。他身側,護衛著一頭猙獰的銀毫巨狼,以及成千上萬頭野狼。
月光之下,狼群嘶聲嚎叫,在濃墨一般的恐懼中,隱現著幽綠的眼睛,以及尖厲的獠牙。仿若地獄之王,和他的地獄惡犬,要前來人間索命無數。
在狼王的指揮下,雪狼營竟然有序的,在城下搭起一道一道狼墻,為首的雪狼眼瞅著就要竄上城墻。
加之頭頂還有一片鋪天蓋地的金睛血雕,它們速度快如閃電,不斷組合形成陣序的,依次襲擊著城墻上的弓箭手。當巨鳥的翅膀掠過的呼嘯聲過后,總有人聲凄慘的痛呼聲此起彼伏。
暴烈的烽火升起的濃煙,滾滾的彌漫了整座城池。城樓之上已然死尸伏地,空氣之中,濃濃的血腥味與汗水味交纏夾雜,刺鼻難聞。
當清晨的第一縷晨陽初起,終于照亮了那閻殿殺神的狼眼面具。他玄色披風更猶如紅蓮業火,益發狂妄張揚。守城的突波將士們,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嚙心冷笑。只見他長臂一揮,新一輪的沖鋒,即將再次華麗來襲。他和他的暗軍,似乎不知疲倦,勇往直前。
多塔幾近崩潰,他終于忍不住一把扯過被縛的明月夜,硬生生就往城墻邊推過去。
“哥舒寒,你若再不停止攻城,我就殺了她。”他瘋狂地大叫著。
明月夜被重重抵在城墻邊緣,她不禁痛呼出聲。雪狼王阿九的情緒瞬間爆發,它呲著牙,自己身先士卒就往狼墻上竄,嚇得守城士兵呼啦啦退后了幾步,誰也不敢再上前。
多塔硬著頭皮,只好自己把明月夜往外更推了一步。他一把扯掉了堵在她口中的布條,又扼住她喉嚨,猛的一下把劇烈掙扎的女人,直接磕在石墻上,眼見她的額頭瞬間鮮血長流。
城下的哥舒寒身體微微僵直,他猶豫片刻,終于一揮手,所有的攻擊瞬間停止了。
“多塔,你可知傷我軍醫,會有什么后果?”哥舒寒厲聲道:“放了她,我留你全尸!”
“放了她,放了你的女人嗎?可以。但本王要你辟出一條出路,讓本王安全離開土庫堡。”多塔結結巴巴用漢話,尖聲嘶吼著。
“多塔,你比你兄長,實在相差太遠,他是男人,而你是小人!”哥舒寒長笑一聲:“你以為,你還能活著走出這座城嗎?”
“就算本王活不了,也要你的女人給本王陪葬。”多塔推搡著明月夜,惡毒道:“哥舒寒,你的女人很美啊,或許本王在殺了她之前,還能享用一下她的美貌,哈哈……”
“哥舒寒,如果你答應他的條件,你就是個烏龜王八蛋。”明月夜盡力探頭,露出一張沾著塵土與鮮血的蒼白小臉。
她直直瞪著城下那人,聲音狠厲:“殺了他,不要管我。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左車眼見主帥握槍的手指用力,關節都已泛白,知道他冷靜之下隱匿的暴怒,已經幾近狂飆的底線。
“多塔,你以為本帥會為了一個女人,妥協嗎?”哥舒寒沉聲冷笑:“準備繼續攻城。”
多塔眼見威脅未起作用,便用手掌扶住明月夜的頭,又一次重重磕到城墻上。這一次血流得更嚇人了,但明月夜硬氣的未吭一聲,依舊劇烈掙扎著。
哥舒寒深深吸氣,終于沒有揮下繼續攻擊的手臂。他舉起長槍直指多塔,大喝:“好,本帥可以給你一條生路,若你敢再傷我軍醫,本帥發誓一定屠城。”
“哥舒寒,你這個混蛋,不許答應他的條件!”明月夜忍不住大聲阻止:“他殺了自己的兄長,他就是言而無信的小人。不要相信一個畜生的話。攻城,你下令攻城啊。”
多塔氣急敗壞地狠狠扼住少女的脖子,讓她幾乎再也喊不出聲來,他笑得十分毒辣:“哥舒寒,本王不僅要一條生路,還要你的十萬暗軍,作為換回這個女人的報酬!本王要帶走你的十萬暗軍,待本王平安回到突波都城,自然會放了你的女人,啊……”
恰在此時,多塔痛呼失聲,眼見明月夜手握一枚匕首,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劃斷了自己的繩索,并捅傷了他的手臂,因為疼痛,他本能甩開了她。
眼見她又扔了一把銀針和火油飛蝗石,自己身邊的侍衛半數中了招。一片痛呼聲中,連多塔的戰袍都被藍色火焰點燃,他趕忙揮劍砍斷著火的衣裾,以求自救。
等他明白過來,明月夜已經重獲自由,她站在城墻邊上,手拿匕首直直指向他。
“軍醫,你一個人跑不掉的,投降吧。”多塔瞪著那站在城墻之上,長發飄揚的耀眼女子,她整個人都燦若星辰。那么美,那么傲氣,也充滿了暴烈的驚艷。
他瞇著眼睛,忍不住吞吞口水,囁喏道:“你下來,本王不殺你。”
那女人,黑白分明的眼眸微瞇,唇邊旋起清冷的笑,傲慢道:“多塔,你聽好了。我會在閻殿,等著再殺你一次!”
“十七!”城下哥舒寒,眼見明月夜突然扭轉戰況,卻心下一凜,忍不住高聲提醒。但愿,這比自己更瘋狂的小女人,不要動什么傻念頭。可是,他看見她扭頭望向他,露出一個凄美而篤定的笑容。他的心狂跳著,晚了。
他聽見她脆生生的聲音,劃過夜空:“將軍,請你為十七報仇……”
話音未落,那站在城墻邊緣的女子,一個飛身就朝城下跳落而來。她以不可阻擋自絕的方式,想先發制人結束這場戰爭。
哥舒寒未及思考,已經飛身而去,一心一意要接住那墜落中的女人。他甚至可以看清她飛舞的黑發,以及含笑的美麗星眸。不行,她不能死!
多塔第一個醒悟過來,忙不迭地失聲喊著:“放箭,放箭啊……”
他一腳踹倒目瞪口呆的弓箭手,奪過弓弩直接射向飛身而來的哥舒寒。他身后的弓箭手們紛紛醒悟,趕忙沖過來紛紛射出弓箭。
雪狼王眼瞅著哥舒寒,正用玄色披風擋住了羽箭,而明月夜也徑直墜落在他懷抱中。他悶哼一聲,終歸緊緊抱住了,不肯松手,不曾失手。從那么高的城墻落下,他敢不顧一切去接,冒著雙雙殞命的危險,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幸運。
阿九一咬狼牙,竟然直接從狼墻竄上了城墻,他呼嘯著咬住多塔的手臂。隨著凄厲的慘呼聲,暗軍的血雕營也從空中鋪天蓋地發出了群體攻擊,一時間城墻上的弓箭手鬼哭狼嚎。
在暗軍驚呼中,哥舒寒穩穩落地。將領們幾乎齊齊舒了口氣,卻見主帥雖然對軍醫施救成功,但自己也受了傷。
哥舒寒的右臂,已經被羽箭徑直貫穿肌肉。血染紅了他和她的衣裳,他大力喘著氣,手臂激烈地顫抖著。
奔過來的軍醫統領,試圖想包扎主帥的傷口,卻被他大力甩開。他俯身蹲下,換成單臂摟住懷中女人,急切道:“先救十七。”
軍醫統領疾步上前,查看后驚喜道:“主帥,十七除了額頭上的傷,并無大礙。不過一時驚嚇,閉住氣暈過去了。”
哥舒寒這才長長舒氣,不禁欣慰而笑。他輕輕放下明月夜,為她蓋上自己的玄色披風,隨后凜然起身,用被羽箭貫穿的手臂,重新持起自己的重鐵長槍。他振臂一揮,直指城墻,邃黒重瞳已經完全被幽綠的火焰點燃。
狂狷邪魅如冥王,他咬牙冷笑,那聲音猶若從地獄而來的寒冷:“攻城,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