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那個……麻煩老伯,請問長生殿是往這個方向走嗎?”明月夜見那青衫老,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和阿九,有點兒不知所措。
這老園丁的兩鬢、眉毛以及胡須,都已經斑白了,但修剪整齊而利落,并沒園丁的半分邋遢。依稀看得出,他年輕時,應該也為極俊朗的男人,即便老了,也算得上神姿猶存,看上去溫文爾雅。
老園丁愣愣的盯著明月夜和阿九,手中的花剪一時倉促,失手掉落在地面上。他的聲音低啞而恍惚,遲疑而驚喜道:“阿媺?阿媺!你回來了!”
雪狼王可對這老者并不友好,甚至有些惱怒,低吼著呲牙,警示他不要再靠近。
明月夜怕那老園丁害怕,她趕忙摟住阿九的狼頸,低聲叮囑:“阿九,安靜,不要嚇人。”
她舔了舔嘴唇,試圖解釋道:“老伯,不要怕,阿九不會傷害您。不過,您認錯人了。我不是阿美。我只想問問您,這條路是前往長生殿的路嗎?我們迷路了。”
那老園丁微微瞇了瞇眼睛,遂而緊張而欣喜的神情漸漸恢復冷靜。他打量著明月夜和阿九,以及阿九頸上的金牌:“敢問,您是哪一殿的娘娘?恕在下眼生。”
“我不是宮里的人,我叫明月夜,今日奉旨前往長生殿,覲見皇上。”明月夜眼尖的看到那滑落的花剪,弄傷了老園丁的手指,有血水正順著指尖,滴滴答答的滑落到泥土上。
“老伯,您的手受傷了,我是軍醫,幫您包扎一下吧。”她不待他回答,便從流蘇背囊里取出小酒袋,傷藥和剩下的繃帶。她疾步走上前去,裹帶著淡淡的櫻草清香。
老園丁有點驚詫,看著明月夜拿起他受傷的手,小心翼翼用酒袋里的酒為傷口消了毒,沖去泥土,敷上傷藥,又細心用布條包扎好,動作嫻熟而利落。
他聽到她自言自語道:“這宮里的人,怎么這么容易受傷呢,還好今天我帶夠了傷藥,不過這裙子若再撕些,恐怕一會兒就沒法見人了。也好,或許因為失禮就直接被攆出來,也不是什么壞事吧。”
當她把他的手指包扎好,系繃帶的時候力氣稍微有點兒大,他忍不住吸了口氣,又看著那手指上的蝴蝶結,微微一愣道:“明月夜,看來你是明家的后人,果然連系蝴蝶結都一樣,這么丑。”
“還好吧,老伯。”明月夜拿起老園丁包扎好的手指,多少有點難為情道:“哦,難道這宮里也有明姓醫師?我以為這姓氏比較少見呢。”
“很久以前有一位,你身后的媺園,曾為她藥局。我打理的這些藥草,也是她當年所種。”
“剛剛,我確實在那邊看到了一些珍稀藥材,以前只在古籍上見過圖片的,沒想到居然在這里都有種植。想必這里一定隱居著一個很厲害的藥師。那這位前輩,現在可還在媺園?”聽說宮里有名醫,身為醫者的明月夜,終于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星眸閃爍,蠢蠢欲動。
“很不巧,她不在。我也……一直在等她回來。”老人悵然若失道。
站在兩人身邊的雪狼王,已經等得不耐煩,他再次呲了呲牙,嚴重表示對這老人的不喜歡,也提醒著明月夜。
“真可惜,老伯伯,不知道將來我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這位前輩呢。不過現在我得趕緊走了。麻煩您幫我指路,長生殿是往哪個方向?”
“小姑娘,你順著這條路一直走,看見大青石,左轉再右轉,再一直走,就能看見長生殿了。”老園丁溫和道:“你怎么,沒有侍官帶路呢?”
“本來有啊,結果剛才有個宮女被蛇咬傷了,我幫她祛毒,一著急和老侍官走散了,估計要把那老人家給氣暈了。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若皇上若比我先到了長生殿。老伯你也許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或者明天還會在城門上看到我的首級吧?”明月夜做了個鬼臉,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老者和藹親切。
“寡……皇上,皇上在你眼中,如此不明是非,蠻不講理嗎?”老園丁微微蹙眉,有點不滿道。
“老伯,可不敢亂說話,在這宮里,禍從口出。我走了,有緣再見吧。注意不要弄臟手指。還有,您養的金銀花,還真好呢……”
老園丁聞言,彎腰撿起花剪,順勢剪下了長短幾枝,開滿金銀花的枝條,送到她手中。
明月夜接過花兒,跟著阿九,快步跑起來,跑了沒多遠,她沒忘記回頭朝這個老園丁招了招手。他忍不住也朝著她擺擺手。看著自己手指上包扎著,確實有點丑的蝴蝶結。老人輕輕嘆了口氣,眼眸之中卻熠熠閃亮。
待再看不到明月夜的身影了,老人挺直腰背,淡淡道:“云嫵,她們,確實很像吧。”
從金銀花從的深處,走出一個四十幾歲的青衣女子,她梳著道髻,細眉細眼,膚色蒼白,手中握著一把拂塵。
“像,又不像。我倒覺得,她還有幾分……像您年輕時的樣子。”她語調清冷:“脾氣很急。說話,也十分直白。”
“去媺園喝杯茶,很久,沒有喝你煮的,梅蕊茶了……”
“陛下,是想給這小姑娘,多一點兒跑回去的時間吧。”
“云嫵,寡人老了,就更不近人情了嗎?”老者反問。
“陛下……您想,留下她?”那中年女道姑波瀾不驚道:“她可是西涼王妃,汪忠嗣的女兒。”
“若寡人年輕二十歲,或許……明月夜,她是明家人,寡人不會認錯,那狼長大了許多,但頸上金牌的確寡人御賜。汪忠嗣的女兒?看來他和寡人一般,都放不下心里那人……”老者冷笑道。
“陛下,據說。這明月夜與汪忠嗣,并非血親。而哥舒寒與汪忠嗣,也因為這個姑娘,心懷芥蒂,互為交惡。還有柳貴妃……”云嫵淺笑,細長的眉眼不帶情感:“恐怕,也很不喜歡,這姑娘。”
“你在暗示寡人。若想把她留在媺園,寡人將會遇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老者嘆了口氣道:“云嫵,寡人真的老了。收集了那么多,像她的女人,但終究不是那人,不過飲鴆止渴,活到這把年紀,寡人已經看淡。走吧,別站在風里說話,你身子單薄,我們喝茶……”
老者拉起云嫵的手,緩緩走向身后的茅屋。那叫云嫵的女子,臉頰上微微泛起淡淡的一抹粉紅,眼眸之中隱現一點清淺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