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乃,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讓她接受法律的嚴懲,才該是她最終的歸宿,你這么做,只能泄一時之憤,你覺得呢?”
當歸說話總是和和氣氣,溫潤清雅的。
只是,不等紀由乃開口反駁,就聽宮司嶼不冷不熱譏諷道:
“你怕不是被路星澤給洗腦了?張口閉口就是法律正義。”頓了頓,“這個世界,看似光明,實則,充滿了黑暗,法律固然有用,能嚴懲兇犯,可是你面前的這個女人,三番四次陷害使詭計,不達目的不擇手段,你若心軟一分,他日恐怕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天她能用媚術,能對紀由乃下殺蠱,對我用情蠱,明天你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來,對普通人來說,正義靠法律伸張,可在充斥鬼怪咒術和詭異領域中,恐怕,你口中的法律,就沒有什么用了吧?”
宮司嶼話落之際,紀由乃又補充道:“當歸,我知道你心中向善,見不得這種黑暗險惡的場面,若還有下次,我會避免讓你看見,可是你記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處世態度,你心胸寬曠,可我眼里容不下沙子,對于這些練就妖術邪術,禍亂社會的人來說,如果法律真的有用,那你告訴我,當初為什么還要不惜對你哥哥痛下殺手?”
一提及被自己親手了斷的哥哥,當歸眼底閃過一抹痛色,一時間無言以對,神情哀戚落寞。
“我……因為我知道我哥哥回不了頭了……我救不了他,更不能看著他害更多的人……”
“是,所以你不惜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
當歸搖頭,眼露痛苦,“由乃,我不想回想那件事,你別說……”
“好,我不說,但是我只想告訴你,我處理的這個女人,和你哥哥是一類人,她現在所承受的,都是她咎由自取,沒什么值得你同情的。”
見當歸低垂著頭,情緒有些低落,紀由乃也沒再多說。
倒是姬如塵,憐愛似的瞅著當歸,摸寵物似的順了順他的“毛”,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低眸淺笑道:
“呆子,記住我一句話。”
“什么?”
當歸茫然抬眸,對上姬如塵燦若星辰的眼眸,下意識的躲閃開。
“沒有雷霆手段,哪來菩薩心腸。”
姬如塵給了紀由乃一個眼神,示意他先帶當歸回避,去外面等。
紀由乃會意,點點頭,也沒說什么。
隨即,姬如塵勾搭著當歸瘦窄的肩膀,一路朝著破舊倉庫的門外走去,一邊走著,還在那一邊給當歸做知心“千年老僵尸”開導他。
“阿呆啊……”
“我不叫阿呆。”
“這是我給你的小名。”
“善良,可以有,但是得擇人而善,你可以對路邊的流浪狗施以善意,救濟它,也可以對路邊的乞丐報以同情,賞口飯吃,但你可以對十惡不赦的妖魔鬼怪施以菩薩心腸嗎?”
“為何不行?普度眾生,無論善惡,人皆平等,他們都有生的機會。”
“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
“聽過。”
“那假如你是農夫,明知蛇會反咬你一口,你還會救他嗎?”
當歸似很把姬如塵的話放心上,刻意的認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慎重點頭,“會的。”
姬如塵有些無語。
“……那若你降妖除魔,碰上了假裝知錯悔改的鬼怪,想騙取你的信任,從你手中逃脫,再危害人間,結果你真給了它一次悔改的機會,放它走了,它又殺害了很多無辜的人,你還會覺得自己的善良和慈悲為懷是對的嗎?”
“這……”倉庫門口,當歸擰眉沉思片刻,眉目清澈干凈,不染纖塵的對上姬如塵幽遠縹緲的目光,“你也說是如果了,為什么總是要把人或鬼怪想的這么十惡不赦呢,世間還是美好的,總有例外的。”
“……你是不是傻的?”
姬如塵最終放棄開導當歸。
又或者說,他不想開導了。
因為他發現,當歸的腦回路和他們都不一樣。
又或者說,這個少年,自小道觀修行長大,他不染纖塵,太過干凈,和他們這些歷經滄桑,看破生死,知道世間險惡的人不一樣。
他的眼中,存在的都是美好的事物。
他沒必要去扭轉一個如此美好純粹的少年的想法。
唯有有朝一日,待他經歷磨難,心知最可怕的是人心,才會開悟。
現在,讓他心懷美好的這么活下去便好,為什么一定要讓他知道那些殘酷的黑暗?
不經意間,姬如塵側眸,似笑非笑的凝望著還在那擰眉思考人生的當歸,莫名的,他開始羨慕起身邊這個少年。
羨慕他太過天真,太過美好,太過簡單。
和當歸不同的是,他姬如塵歷經千年滄桑,曾淪入地獄,體會過人間百態,困苦生死,他的心,早就是渾濁不堪的了。
越是看破這世間的黑暗,姬如塵就越發覺得,當歸心底那份來之不易的善良和美好,彌足珍貴。
倏然間,姬如塵伸手,替當歸捋了捋他頭頂豎起的呆毛。
“阿呆啊……”
“算了,阿呆就阿呆吧。”當歸妥協,“怎么了?”
姬如塵笑的更燦爛了,你看,這呆子脾氣就是如此好,要換了紀由乃和亡靈,哪個都能折騰的他骨頭散架。
“保持你心里的那份天真美好就行,我們這些人中,也只有你,心是干凈的了,或許有朝一日,我們都得向你看齊,才能夠化解心底深處的那一團戾氣。”
當歸有些不明白姬如塵話中的意思,但是,望著天空漸漸升起的一輪明月,嘀嘀咕咕道:“反正,我目前的打算就是心懷感恩,慈悲為懷,然后遠離女人。”因為他今天被溫妤給嚇到了,覺得女人真是個可怕的生物,“當然,由乃不算,畢竟,她是我的好朋友。”
倉庫門外,姬如塵和當歸聊的甚歡,但是倉庫內的氣氛,就不是那么好了。
一轉眼,三個小時過去,過了凌晨。
溫妤遍體鱗傷,一絲不掛如同一只破損的玻璃娃娃,一動不動的躺在鐵絲床上,目光呆滯染血,任由周圍二十多個男人擺弄,藥效過,她筋疲力盡,放棄了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