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宮立森的尸體要立刻被帶回金陵市刑警大隊法醫部門接受進一步解剖。
可是宮家先祖祭祀在即,卻發生了命案,被視為不詳。
暈厥醒來后的宮銘毅,由次子宮立民和三子宮立權攙扶,悲痛欲絕的來到了瀟湘院中,阻止了警察帶走宮立森的尸身。
“老爺子的意思是,祖宅地方大,騰出一個寬敞的地兒,別帶走他兒子的尸體,就算要解剖,也在家里做,祭祀沒幾天了,他想一家團圓。”
蘇醒和自己的妹妹法醫蘇眠說道。
整個瀟湘院被封鎖了,由五個刑警把守在那,防止案發現場遭到破壞。
紀由乃他們搬到了另一處別院云閣。
石橋柳堤云步石梯,牡丹亭錦鯉池,假山流水小瀑布,風景比瀟湘院更好,而這棟云閣別院三進三出的大廳堂中,也掛著一副發黃的人像畫。
畫中女子眉如遠山含黛,鳳眼妖嬈勾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比那瀟湘院中雍容華貴的女人更要美上七分。
落款處乾隆四十八年早春,清黛夫人。
瀟湘院的碧云夫人畫像,畫于1847道光年間。
這個黛雅夫人則更早,竟是乾隆時期的。
而這云閣的風景,更如仙境般,可見她在宮家的地位,非同尋常。
親生父親死了。
宮司嶼再怎么冷心無情,也不可能像沒事人一樣。
將自己關在房中,直至下午,紀由乃回云閣時,也不見他出來。
聽姬如塵說,沒吃早飯、午飯也未吃。
誰也沒去打擾他。
“昨晚我下了禁咒在門上,早起去看時,禁咒完好無損,可宮司嶼的父親卻死了,為什么”
紀由乃搞不明白,看向姬如塵,問道。
“我也奇怪,他父親住的廂房,和我的房間僅有一墻之隔,些微動靜我都可以聽到,我卻毫無察覺。”姬如塵擰眉,也不明白。
“晚上我們回一趟瀟湘院,我要去案發現場。”
“表嫂妹妹,我也跟你們去啊。”宮尤恩不知從哪跳出來,在紀由乃背后冷不丁開口,“哈佛醫學院法醫專業了解一下”
紀由乃沒理他,“我去看看宮司嶼。”
古香古色的廂房內,焚有沉香,能安神靜氣。
紅色珊瑚珠簾后的古式架子床上。
紀由乃走近,在床邊坐下,發現宮司嶼靠著床頭,鳳眸半闔,披著一件外套在肩上,斜倚床柱,小憩著。
他整個人仿佛是一座靜默的雕塑,緊抿的薄唇,修長的手指,哪怕眉心黯然緊蹙,都好看至極,如同18世紀大師的巔峰之作,完美卻憂郁的令人心悸。
菱格木窗外透視進來的暗淡微光,穿透輕紗幔帳,淡灑在他俊美的側顏上,光與暗影間,有種奪人心魄的極致魅力,卻又讓紀由乃,很是心疼。
紀由乃一進門,宮司嶼就察覺了。
熟悉獨特,只有紀由乃身上才能聞到的芳香,讓宮司嶼的眉宇舒展了一絲,他驀然睜眸,幽邃的凝望著紀由乃的小臉,喑啞低沉,問道
“去哪了。”
“爺爺身體不適,幫你去陪了一會兒他呀。”
話落,紀由乃發覺,宮司嶼臉色不對。
唇色蒼白,眉間褶皺很深,滿臉都是疲憊憂郁,像是病了。
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俊美的驚人。
紀由乃伸手摸了摸宮司嶼的額頭,又聽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頓時心一陣一陣沉沉的疼,“發燒了。”
山中氣溫低下,秋季又感冒高發。
爸爸突然之間沒了,紀由乃明白,宮司嶼是傷心勞神了。
只是,他這樣虛弱神傷的一面,是絕不會讓任何人看見的。
所以,他才把自己關在房中。
“我去讓姬如塵給你找點退燒藥去。”
轉身要走,手腕卻被宮司嶼滾燙的手指扣住。
他掀開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別去,心肝,你抱我會兒”
也唯有在紀由乃面前,宮司嶼才會卸下一身陰沉冷漠。
紀由乃心口一窒,想也沒想,脫了鞋,半躺靠坐在床頭,抱住了宮司嶼。
她的腰身被宮司嶼圈緊。
低頭,用嫣紅的唇在他滾燙的額頭落下輕吻。
“我還在,你有我。”
下一秒,圈在她腰間的手臂似乎更緊了。
埋在她的懷中,宮司嶼莫名的心安,沉默了半晌,突然喑啞悶聲,低語道“他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丈夫,可我從來沒想過,他會走的這么匆然,也從沒想過,我會預測到他的死亡”
紀由乃的微涼的指腹,輕觸著宮司嶼發燒有些燙的臉頰,輕撫不斷,只是聽著,卻不開口。
“心肝,現在的我,很幸福,因為你,因為我們的那個家。”
“長久以來,我都恨他,恨他拋棄妻子,娶情人,生了弟弟,卻不疼我。他眼瞎,那個女人和他的兒子,從小盼著我死,我也曾想過要他們的命。可是和你在一起后,漸漸的,我們有了自己幸福的大家庭那種對我父親的恨,不經意間,淡了很多。”
“他既然愿意和那個女人離婚,就證明,心里有過我這個兒子,對嗎”
“是呢,爸爸寧可來找你,也不愿意陪那對母子,就足以證明,他心里深處,從來都是很驕傲有你這么一個優秀的兒子,從前他做了錯事,可我感覺得到,他想彌補的。”
“可是我沒給他機會,然后,他就死了。”
“這事我正要和你說呢,你預測到了爸的死,我和姬如塵為了保護他,在門上下了禁咒,但凡有人靠近,勢必會引起我們注意,可那道禁咒,今早去看時,完好無損,爸死的蹊蹺,問題諸多,我有預感,風雨就快來了,當務之急是找出兇手,他敢動你爸爸,保不準就敢動爺爺,或是宮家其他人,我有懷疑過宮司懿,可就他那腦子,他干不出這種事,所以,晚上我和姬如塵,要去一次案發現場,你要和我們一起嗎”
“嗯,一起。”
“那你得好好休息,如果晚上燒沒退,就不行。”
“抱我睡。”埋在紀由乃懷中,宮司嶼依賴她,微沉憂郁道。
“我不走。”掖了掖被子,紀由乃綿柔低語,溫柔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