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似的,在屋子里進進出出,忙忙碌碌。
一把笤帚,一塊抹布,在她的手里變得神奇而萬能。
“棠伢子,你再瞅瞅這屋,是不是感覺不大一樣啊?”
待到做完了這一切,她吁了一口氣,抬手抹著臉頰上的汗珠,興奮的問駱風棠。
駱風棠的眼睛在屋子里轉了一圈,眼底是隱隱的激動。
何止不一樣?簡直就是大變樣啊!
干凈,整潔,一眼掃過去,就讓人覺得很舒適。
他的衣柜子像是換了個新的似的,他喝茶的土陶碗也開了光。
前后窗戶都開了,屋子里明亮了起來,那些潮濕和霉味淡去了許多。
“真干凈,我都快要不認得了。只是嗅到那臭味,這還有點不習慣哩!”
他咧嘴一笑,撓了撓頭。
拾掇家務這塊,還真是女孩子會來事啊!
他長這么大,都沒住過這么干凈的屋子!
楊若晴對他翻了個白眼:“你呀,真是爛泥糊不上墻哦!”
“嘿嘿……”他傻笑。
楊若晴又指著前后窗戶叮囑他:“夜里睡覺,才把篩子遮住。白日里最好摘下來,讓屋里通風透氣。”
“嗯!”他點頭。
“天晴日頭好的時候,一定得把被子抱出去曬曬,日頭一照,被子蓬松暖和了不說,也不會生跳蚤!”
“好!”他聽得很認真,一字一句都記在心里。
屋子外面,一生做人行事都光明磊落的駱鐵匠,此刻卻在探頭探腦。
玉米糊糊都熱了兩遍了,他也過來瞅了兩趟。
晴丫頭在給棠伢子拾掇屋里,忙得熱火朝天。
兩個人有問有答,說說笑笑。
他躲在外面還聽到晴丫頭不時哼幾聲小曲兒。
那嗓音,可好聽了!
駱鐵匠還蹲在外面墻根下聽呢,突然那邊傳來女娃兒訝異的聲音。
“駱大伯,那玉米糊糊你熱了沒?”她問。
她之前剛進院子就讓他去熱玉米糊糊,好給棠伢子換個口味。
這屋子她都拾掇干凈了,玉米糊糊都還沒端過來。
她這才出來瞅下啥情況。
卻見駱鐵匠蹲在西屋外面的窗戶底下抽著旱煙,臉上還掛著老駱家人招牌式的傻笑。
駱鐵匠一見楊若晴出來了,趕忙兒站起了身。
“熱好了,我這抽幾口煙就給棠伢子端去。”
“沒事,你抽你的煙,我來端。”
楊若晴把玉米面糊糊端到了駱風棠的面前。
“嘗嘗吧,我娘做的玉米面糊糊,又香又甜可好吃了。”
她笑著朝駱風棠眨了眨眼。
駱風棠拿起筷子端起碗,就是一通扒拉。
“咋樣?我沒騙你吧?好吃吧?”她問。
“嗯,嬸子手藝真好!”他由衷贊道。
“那是,身為她的閨女,我的手藝將來會更好的!”楊若晴老臉不紅的道。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他卻認真點頭。
“嗯,我信!”
“嘻嘻。”楊若晴笑了,真是個傻小子。
這邊,吃飽喝足的駱風棠想到一事,對楊若晴道:“算算日子,今個夜里該做豆腐了,明個一早咱還是照約定在村口碰面,一起送豆腐去鎮上!”
楊若晴搖頭:“我正要跟你說呢,你傷還沒好,不能受累!”
“我那點傷真沒事兒,今個挑了水……”他道。
“去清水鎮三十里地,來回就是六十里,不比家里到村口池塘!”楊若晴道。
“我不去鎮上,你一個人咋把豆腐送過去?我當真沒事,大不了走慢點,累了就歇會便是!”他執意要去。
楊若晴卻堅決不松口。
“你的傷是我包扎的,我就是你的主治大夫,你得聽我的!”
頓了下,她接著道:“我讓我五叔明早幫我去送豆腐,你就在家,好好歇著,等把傷養好了,有的是機會讓你送豆腐!”
駱風棠最終還是拗不過楊若晴,只得隨她。
老楊家前院。
譚氏坐在東屋門口納鞋子,給屋里面說事的老楊頭和楊華洲把風。
屋子里,老楊頭坐在八仙桌后面抽著旱煙。
楊華洲站在桌子的另一端,一股子別扭相。
老楊頭撩起眼皮子瞅了楊華洲一眼,叮囑道:“今個夜里讓你大嫂他們多燒一鍋水,你好好洗個澡洗個頭,換身干凈衣裳。省得明個去相看,一身的汗臭味把人家姑娘給熏跑咯!”
“爹,我不大想去!”
楊華洲耷拉著腦袋,悶聲道。
“為啥不想去啊?”老楊頭詫問。
“我拉不下那個臉來!”楊華洲道。
讓他去給人家幫工,招呼一聲,屁顛著就能去。
可一想到要洗澡洗頭換衣裳刮胡子,就是送去給一個姑娘瞅一眼,他想想手掌心里就冒了冷汗!
老楊頭把手里的旱煙桿子用力磕在桌子上。
“老五啊,你有點出息成不?都二十五六的人了,你真打算打一輩子光棍?”
老楊頭厲聲質問。
“是讓你去跟人家姑娘相看一眼,又不是讓你去上刀山下火海,你咋忒沒出息呢?”
“爹啊,看啥啊,鐵定是不成的!”楊華洲皺著眉頭道。
“還沒瞅,咋就曉得不成?”老楊頭很不悅。
“算命的都說了,我就是那克妻的命,人家姑娘跟我無冤無仇的,我不想禍害人家!”
“放屁!”
老楊頭把手里的旱煙桿子摔在了桌子上,氣得眉毛胡子都在抖。
楊華洲嚇了一跳,不敢吱聲。
屋外把風的譚氏聽見里面動靜,探了個頭進來。
“瞧你們爺倆這是作甚呢?有話好好說!”
叮囑了一句,譚氏縮回了頭。
屋外,劉氏目光閃爍著,腳下往這邊挪,想聽聽公爹和小叔子在合計啥。
“老四家的,你賊頭賊腦的做啥?豬圈掃了沒?老牛喂了沒?夜飯還不籌備,是打算讓一家老小都喝西北風么?”
譚氏一聲怒喝,劉氏立馬剎住了腳。
陪著笑臉道:“剛淘好米,切好紅薯,正要下鍋煮紅薯粥哩!”
譚氏一雙厲目瞅著劉氏,劉氏曉得偷聽沒戲了,訕訕又退回了灶房。
屋子里,老楊頭重重嘆了口氣,繼續做楊華洲的思想工作。
“算命的也不定準啊。老五啊,你年紀不小,一輩子打光棍是不成的!”
“子孫多,才是福。你一個人,將來老了,孤零零的,病歪在床上也沒個人端茶倒水。”
“百年后歸了西,也沒個摔瓦盆的,逢年過節,墳頭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