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桌子。
八仙桌有四方,金氏帶著楊永青坐了一方。
大安小安兄弟坐了一方。
劉氏帶著兩個閨女坐了一方。
楊若晴被孫氏拉著,往那空著的一方坐了下去。
楊若晴坐的地方,剛好挨著劉氏。
劉氏還在坐月子,頭上包著一塊青老布帕子,用來防風。
楊若晴剛坐下來,就嗅到她身上一股怪味兒。
血腥氣還夾雜著淡淡的奶水的腥味兒。
楊若晴皺了下眉頭,屁股往邊上挪了挪,拉開跟劉氏之間的距離。
“娘,就咱嗎?小姑呢?”
楊若晴側過頭問孫氏。
孫氏還沒張口,另一邊的劉氏倒搶先哼了一聲。
“她比咱有造化,早頭排酒席就吃飽喝足啦!”
劉氏不啃聲還好。
這一張嘴,那嘴巴就跟后院的腌菜壇子似的。
口氣熏得楊若晴差點沒暈過去,食欲頓時去了一半。
她瞅了眼劉氏那滿嘴的黃牙。
這個時代的鄉下人愚昧。
坐月子的時候,忌諱這個忌諱那個。
不能刷牙,說是將來牙會松動。
不能梳頭,說是將來頭皮要痛。
不能洗澡,不能這,不能那……
一個月子坐下來,再俊俏的媳婦也變邋遢婆!
偏生劉氏還是個沒自覺的,坐在那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楊若晴實在忍不住,對劉氏道:“四嬸,你這還沒出月子咋也來飯堂了?不怕驚風么?還是回屋躺著去吧!”
劉氏撇撇嘴:“我倒是也想躺呀,可沒個人給我端碗飯,躺著還不得餓死!”
“餓死誰也餓不死你,哪個不曉得你那嘴比黃鼠狼還要長!”
譚氏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人也端著托盤進了飯堂。
劉氏趕緊閉了嘴。
孫氏忙地站起身,過去幫忙把菜從托盤上端下來放到桌上。
譚氏剜了劉氏一眼,沒好氣的道:“你要是能生出兒子來,老婆子給你端茶端飯,伺候得你妥妥帖帖的!”
“兒子生不出兒子,還跟這扯淡,你可有臉?”
劉氏低垂著眼皮子,不敢吱聲。
譚氏又瞪了劉氏一眼,拎著空托盤轉身去了灶房。
桌子上,楊永青狠狠吞了一口口水,抓起面前的筷子就去夾桌上的菜。
“呀,土豆燒肉咋只見土豆不見肉哪?”
楊永青大呼了一聲,索性站起身來,操著一雙筷子在碗里攪……
楊若晴也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兩碗菜。
兩只敞口土陶碗里,都只裝了小半碗。
一個半碗里面,是土豆。
還有一個半碗里面,是萵筍。
楊若晴暗想,這應該是開頭的兩個炒菜,肉菜肯定在后面。
很快,楊華明端了托盤進來,托盤上這回擺著四碗菜。
“娘讓我給你們端菜來,快接下!”
楊華明白皙的臉上,也染上了酒色。
孫氏忙地站起身來,幫著把那四碗菜放到桌上。
楊若晴探著脖子瞅了眼那四碗菜。
一碗油梭子炒白菜。
半碗韭菜炒雞蛋。
半碗魚頭豆腐湯。
還有半碗黑乎乎,散發出焦糊味兒的湯。
楊永青往那最后一碗黑乎乎的湯里撈了一筷子。
撈了一塊豬血興奮的塞到了嘴巴里,大口咀嚼起來。
“四哥,你給我們留點兒!”
劉氏的大閨女嚷嚷了起來,也抄起筷子去撈那豬血。
劉氏的大閨女搶不過楊永青,哭了起來。
劉氏惱了,狠狠瞪了楊永青一眼:“喂不飽的小兔崽子,也不讓著點你妹妹!”
楊永青朝劉氏翻了個白眼,那筷子接著攪。
撈到一塊豬血,就往嘴巴里塞。
劉氏氣不過,對大閨女道:“荷兒莫哭,娘來幫你!”
劉氏的筷子也插進了那碗豬血湯里面。
三雙筷子在那湯里杠了起來,湯湯水水全都灑到桌面上。
桌上的其他人見到這陣勢,都暗暗皺眉。
金氏拽了下楊永青的手臂,‘啊啊’叫了兩聲。
那是在示意楊永青莫要跟劉氏搶。
楊永青壓根就懶得搭理金氏這個啞巴娘,接著攪。
孫氏拿起筷子,遞給楊若晴和對面的大安小安。
“晴兒,大安,小安,咱也趁熱吃吧!”
孫氏張羅著。
孩子們再不動筷子,都沒得吃了。
孫氏先是夾了一塊油梭子放到小安的碗里。
接著又夾了一塊放到大安的碗里。
大安小安埋頭吃了起來。
這邊,孫氏也夾了一塊油梭子到楊若晴的碗里。
擱在那半碗雜糧飯上面。
楊若晴對油梭子沒興趣。
肥肉壓榨出豬油后剩下的渣渣。
一股子焦糊味兒,成分還都是脂肪。
她夾起那塊油梭子放回孫氏碗里,“娘,我吃點土豆和萵筍就成。”
孫氏點點頭。
先前收拾碗筷的時候,她分明記得還剩下了好多肉菜。
魚塊,肉丸子肉餅,蘑菇燒雞……
等會婆婆應該還會端上來吧?
可是,當桌上的那小半碗豬血湯被劉氏和楊永青撈了個一干二凈后,也沒等到譚氏送菜過來。
孫氏抬起頭來,有些疑惑的朝飯堂門口瞅了幾眼。
楊若晴吃了幾口黏糊糊的土豆和萵筍,也放下了筷子。
再看大安小安,也都心不在焉的坐在那,不停的朝灶房門口巴巴的望。
譚氏的身影終于出現了,只是這回,譚氏手里就端著一碗飯。
她坐到了桌邊,拿起那油梭子炒白菜往自己碗里扒拉了一陣,開始埋頭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發現有點不對勁兒。
譚氏抬頭一瞅,只見桌上的好幾雙眼睛都巴巴的瞅著她。
譚氏耷拉下臉來,“不是嚷嚷著餓嗎?飯菜端上了桌咋又不吃?”
劉氏苦著一張臉,“娘啊,這些菜不夠吃啊,我先前去灶房,瞅見那肉丸子肉餅還剩下兩大碗呢!”
“還有那魚塊,也還剩不少……”
“有的吃你就吃,哪來那么多廢話!”
譚氏冷哼一聲,打斷劉氏的話。
劉氏撇撇嘴。
“娘啊,這些殘羹冷炙沒法吃啊!”劉氏又道。
“那你就甭吃,正好省了糧食。”譚氏一臉不屑的道。
劉氏還在那軟磨硬泡。
譚氏埋頭往嘴里扒拉白菜和油梭子,當劉氏說話是放屁。
那邊,孫氏也是一臉的糾結。
婦人瞅了眼小安那巴巴的眼神,終究忍不住開了口。
“娘,要不我再去熱一個肉菜來吧?我們大人就算了,孩子們稀罕那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