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了?”譚氏問。
“說大夫說咱梅兒肚子里長了石頭,弄不出來就得活活痛死。”劉氏脫口而出。
“哎喲娘啊,你要不清楚就去問爹和三哥他們呀,手臂都被你掐斷了……”
手臂上猛地一松,譚氏丟開劉氏從床上下來了。
老太太鞋子顧不得穿,外衣也沒有披。
赤著腳就往屋外沖。
花白的頭發整個被風吹散了,亂蓬蓬的罩在脖子周圍。
還沒跑到前院院門口,突然‘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劉氏還在那揉手臂,聽到響動追了出去。
瞅見譚氏頭朝下背朝上趴在地上,老半天沒聲響,嚇了一跳。
前院再次炸了窩。
老楊家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全都被驚動了。
老村醫今夜第二回來了老楊家。
看了譚氏這情況,也是臉色大變。
一番折騰,快到凌晨的時候,譚氏總算是醒了。
桌上點著兩盞豆油燈,一大家子人都來了這東屋。
瞅見譚氏有了動靜,老楊頭稍松了口氣。
老漢坐到床邊對譚氏探了個頭:“梅兒娘,你這會子覺著咋樣了?”
譚氏循著老楊頭聲音傳來的這邊轉過臉來。
“黑燈瞎火的,咋也不點燈?”
她劈頭就問。
老楊頭被問得有些懵了。
看了眼身后這一眾兒孫們,一個個都一臉茫然。
“梅兒娘,你說啥?這屋里……點了燈啊!”
老楊頭收回視線,對著跟譚氏道。
“扯淡!”譚氏道。
又跟那轉動著腦袋,還伸出自己的手在虛空中摸啊摸的。
“咋忒黑呢?咋瞅不見我自個手指頭呢?”
譚氏自言自語著。
“爺,我奶的眼睛……”
人群中,突然傳來楊若晴的聲音。
她的視線落在譚氏的臉上。
老太太的眼睛沒有焦距。
經她這一提醒,眾人都猜到了啥,紛紛倒吸著涼氣。
床邊的老楊頭回過神來。
老漢試探著把自己的雙手往譚氏眼前晃了晃。
啥反應都沒有。
譚氏還在那一個勁兒的催促老楊頭點燈,還要起來,要穿衣服去找楊華梅。
老楊頭的臉突然白了。
老漢俯身一把抱住譚氏瘦小的身子,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幾分顫抖。
“梅兒娘啊,你咋把自個糟蹋成這樣啊……”
就在老楊家上上下下,為譚氏突然失明亂成一鍋粥的時候。
遠在鎮上醫館的楊華梅,也不好過。
痛昏了,又痛醒了。
喝藥吐藥,喝水吐水。
胃液膽汁全吐出來了,身上衣服也沒半片干的。
整個人抱著肚子在床上翻滾,好幾回滾到地上來,摔得鼻青臉腫。
最后醫館沒法子,給她灌了些藥下去,用粗麻繩跟綁豬似的把她綁在床上。
王翠花在那一邊清掃地上的污物一邊罵罵咧咧。
“活該,自作自受,讓你吃,吃出毛病來了吧?”
王翠花把污物清理完,又拿了一塊帕子過來。
粗魯胡亂的給楊華梅抹掉臉上的冷汗,邊厲聲數落。
“胖得跟豬似的還吃,一肚子的石頭子,痛死你活該!”
邊上,王春花則袖著手側身坐著,冷眼看著楊華梅。
“姐,大夫說了,那排石湯喝下去小半個時辰,得揉肚子好讓石頭早些出來。”王春花道。
王翠花看了眼楊華梅的大肚子,一臉的嫌惡。
“這豬肚子,揉得一手的肥油,我可不想給她揉!”
王春花站起身,擼起了袖子:“我來!”
這個胖婦,攪得她娘家雞犬不寧,爹娘和弟弟都掛了彩。
不給她點厲害嘗嘗,不曉得啥是真痛!
王翠花看懂了王春花的心思,識趣的讓到了一旁。
王春花擼起了楊華梅的衣服下擺,雙手用力揉了下去。
“啊!!!”
屋里頓時傳來了楊華梅殺豬般的慘叫,整整持續了一宿。
翌日。
楊華洲原本是打算帶著鮑素云回鎮上的。
可是譚氏突然失明,老村醫說是急火攻心。
還得吃藥調理,身邊有細心人好好伺候。
在老楊頭的一再央求下,楊華洲沒法子,只得暫留了鮑素云在村里。
而他自己,則和楊華忠一道兒帶著老楊頭去了鎮上看望楊華梅。
后院三房這塊。
吃過了早飯,楊若晴護送兩個弟弟去李家村上學。
上回踩爆了陳虎蛋蛋的事兒,她知道跟老陳家是結下了解不開的生死梁子。
她個人倒是不怕老陳家大家報復。
可是大安和大杰每天都要去李家村,陳狗蛋也要去。
這一來一回的路上,得有人接送才放心。
安全的把兩個弟弟送到了學堂門口,楊若晴這才轉身往回走。
昨日清明,下了一日的綿綿細雨。
今日就晴了。
田壩地埂兩邊,都是出來春耕的村民。
有的是李家村的,有的是長坪村的。
楊若晴想到自己家年前添置的兩畝二等水田,就在李家村這塊。
便順路拐了過去,瞅幾眼。
這兩畝田是挨在一塊,當初是李家村李拐子家的。
崽賣爺田不心疼。
李老拐子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攢下點田地,都被爛賭的李拐子給倒騰干凈了。
楊若晴站在田壩上,望著這田里,暗暗搖頭。
四下別人家的田里,紅花草籽到了這個時候,都長到小腿肚子深了。
這田里,滿滿一田的雜草。
李拐子這懶勁兒,跟楊華明簡直不相上下啊。
很快,她就進了長坪村。
回老楊家去,得從老駱家跟前過。
楊若晴打算順道進去轉轉。
看看駱大娥一家,今日是不是依言真的走了。
老駱家,正在吃早飯。
駱鐵匠和周通坐的面對面,兩個人還整了點小酒。
桌上擺著花生米,雞蛋,蔥花面餅子。
駱大娥帶著周霞坐在一條長高凳上,背對著大門這邊。
駱風棠則坐在她們母女對面,沉默的吃著面餅子。
“霞兒,吃呀,咋不吃?”
駱大娥夾了一塊厚厚的餅子給周霞。
周霞卻輕輕搖了搖頭:“娘,我的胃口小,吃的一直就少,這么大的餅子我可吃不了。”
駱大娥恍然。
隨即道:“哎,你這閨女,胃口小,省口糧,往后誰家娶了你做媳婦,真是賺了。”
然后,那只餅子就被駱大娥塞到了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