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后。
當遠在長坪村的老楊家五房正在歡天喜地的為新添的小孫女‘洗九澡’,宴請前來送禮的親戚朋友的同時,
離家已將近十來天的楊若晴已經連續輾轉了好幾個地方,從白巖鎮到望海縣,再從望海縣到慶安郡,慶安郡又去了一趟湖光縣,再最后重回慶安郡。
終于在一條不起眼的巷子里的某個尋常小院里找到了一位每天風里雨里推著小車出攤,用熬制粘稠的糖漿為孩子們捏飛鳥蟲魚造型的糖人師父。
這位糖人師父真實姓什么叫什么大家都不清楚,只曉得他有一雙好巧好巧的手。
那雙手能捏住這世上千奇百怪的東西。
久而久之,大家伙兒都叫他巧師傅。
巧師傅沒有妻子兒女,也沒有其他家人,這些年里一個人住在這條巷子里,每天風里來雨里去的出攤,除了對那些去他攤位前買糖人的小孩子露出笑容,平時他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寡言的,跟鄰居們也都是點頭之交,出攤回家,他便閉門謝客。
所以他居住在這條巷子里將近二十年,左右鄰居都不清楚他的具體底細。
直到這一天,巧師傅家朱紅油漆剝落了大半的院門被人從外面叩響。
他拉開一條門縫探出個頭。
門外站著兩個面生的男女。
女子很年輕,高挑的個頭配上清麗的容顏,眉眼間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自信從容。
男子沉默的站在她身后幾步處,雙臂抱在身前,手里握著一把霸氣的鋼刀。
奔波的風塵雖灑在他二人的身上,卻掩蓋不了他們在看到巧師傅時眼中的激動。
“兩位……找誰?”
“自然是找巧師傅您了!”為首的年輕女子出了聲。
巧師傅淡淡道:“想要吃糖人,等明日出攤再買,今日身子抱恙歇業一天。”
女子微笑搖頭,“我們不買糖人,我們是請巧師傅出山幫忙為家叔正骨。”
聽到‘正骨’二字,巧師傅面色猛地一變,眼中生出警惕。
但這一切變幻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的神色隨即恢復如常,只是眼神比先前越發的冷淡。
“你們找錯了,我只會捏糖人,要正骨去醫館找大夫。”
說罷他縮身回屋,打算不再理會,然而,屋門卻被一只強健有力的手臂撐住,讓他沒法合攏院門。
是那個站在女子身后的男人。
他目光如炬,視線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巧師傅,跟女子眼中的親和友善不同,男子的眼神很冰冷,手里的力度更是大得驚人。
巧師傅眼中騰起怒火:“你們到底是什么人?這是擾民,我要去官府報官……”
女子上前一步,手腕一抖,一副畫像從她袖間垂落。
畫上是一副女子坐在秋千架上小手掩鼻巧笑倩兮的畫像,卻如一張鎮妖符,頓時將煩躁不安的巧師傅定在原地,不得動彈,只睜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畫像,瞳孔一陣陣的收縮,扶著門框的手指也一點點收緊,生生在門板上摳出幾條長長的痕跡,指甲最后被生生折斷,淌出血來,也渾然不覺,只口中喃喃輕問:“你、你們、你們怎有這畫像?”
“我們不僅有這畫像,我們還能幫你找到這畫卷上的女子。”
之前的年輕女子又開了口。
她收起畫卷來到巧師傅跟前,眼中布滿了真誠,態度也放得極為恭謹。
“家叔遭歹人殘害雙腿腿骨受損,我們找了很多大夫都束手無策,跟白巖鎮那位正骨大夫家的后人打聽到巧師傅您的行蹤,專門過來請,還望巧師傅能施以援手!”
巧師傅將目光從那被塞進女子袖間的畫卷上收回,重新落回面前女子的臉上。
短暫的沉默之后,他側身讓出一條路,沉聲道:“進來再說。”
慶安郡,何家。
辭別了千恩萬謝的何家母女,楊若晴在小安的陪同下回到了郡內的天香樓。
“姐,你可真厲害,當真把那位正骨大師給找到了!”
一路上,小安已經不下十回跟楊若晴這感嘆了。
“是不是高手,一出招便知。今日看他給何叔叔診斷,就那扎針的幾步手法……嘖嘖,前面那十來位所謂的名醫那是沒法比的!”
小安又一次說起當時診斷的情景,忍不住嘖嘖贊嘆。
之前的那些名醫過來診斷,最多一個時辰,最少一炷香的功夫便診斷完事。
然后說一些模糊不清進退兩可的話,接著便是開一籮筐的藥,讓你回家先吃著,以觀后效……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漫長到一點點消磨病人以及病人家屬的信心,讓人變得絕望。
“這個巧師傅,應該是個人狠話不多的人。”
楊若晴放慢了速度,讓馬兒四平八穩的走著,一手拽著韁繩,扭頭跟比肩的小安說話。
“何叔叔的腿,起碼有七成的希望。”她又道。
小安點頭,“我也是這么覺得的,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為啥,總之就是覺得巧師傅一定行,咱這回總算找對人了。”
楊若晴笑了,“這種感覺源于巧師傅本人身上傳遞給我們的一種自信,我也有那種感覺,相信其他人應該也有。”
小安用力點頭。
“之前其他的大夫看過后開了藥拿了錢就跑了,巧師傅卻是留在這里,親自煎藥,扎針,照顧何叔……”
“說實話,我覺得真正的大夫就應該是這樣的,且不說別的,真的真的很讓人覺得踏實,仿佛有他在就有了靠山,啥都不怕了。”
“這幾日何叔的情緒其實很不好,經常無緣無故跟何嬸發脾氣,還總說一些消極的話。”
“蓮兒私下跟我說,她們都很擔心何叔會做傻事兒,喝那些藥喝的人怏怏的,頭發都掉了很多,”
“這下好了,巧師傅來了,不管咋樣,何叔情緒應該會好一些。”
楊若晴微笑著聽小安呱唧呱唧說了一大堆,也沒有打斷。
等到他完完全全說完,她才道:“就算巧師傅是這方面的高手,但治療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咱急不來,你也別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