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楊華梅和王栓子就起了床。
王洪全早已蹲在院子里抽旱煙,老漢的嘴咧到了一邊,許久許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了。
王栓子過去跟王洪全說話,楊華梅則準備去灶房燒早飯。
“梅兒,不忙著燒早飯,你去把大白那屋拾掇拾掇好給人大白媳婦住。”
王洪全喊住楊華梅,并吩咐。
“沒啥好拾掇的,有床有被褥能睡覺就行。”楊華梅說。
“光有被褥也不成啊,盆桶帕子鞋襪換洗衣裳啥的也得準備著,人大白媳婦懷著身孕還生了病,暖桶最好挪過去,好給屋里升升溫……”
“爹,她有名字叫紅梅,你別一口一個大白媳婦的叫,名不正言不順!”
楊華梅打斷了王洪全的話,加重了語氣糾正。
“都懷了咱老王家的骨肉了,咋就名不正言不順了?”王洪全反問。
楊華梅拉下臉來,“咱老王家三媒六聘去娶了嗎?我和栓子這對公婆承認了嗎?這些都沒有,那就不算,就算懷了娃,也是野路子貨!”
王洪全愣了下,隨即扯了扯嘴角,他今個心情好,懶得跟楊華梅在這些字眼上糾纏。
“行行行,你說咋樣就咋樣吧,可人到底是懷著身子還生了病,咱把人弄過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好歹把那屋子再拾掇拾掇,大白走了大半年那屋子都沒住人……”
王洪全絮絮叨叨的說著,轉身往院門口去了。
楊華梅氣得跺腳,朝著王洪全的背影喊:“你這么心疼人家,那你咋不去收拾?”
王洪全假裝沒聽到,背著手拿著旱煙桿子加快了步伐出了院子。
楊華梅氣不過,想追上去攔住老漢好好質問幾句,王栓子趕忙過來攔住她。
“梅兒,算了算了……”
“栓子你都看到了吧?這人還沒進門呢,你爹就先護上了,一口一個孫媳婦,他之前的立場和節操都哪去了?”
王栓子苦笑:“我爹不是護她,是護她肚子里的娃。”
“梅兒你也曉得,我們老王家人丁單薄,爹又是老人家,他們這一輩最盼望的就是家里人丁興旺。”
楊華梅冷笑,“天天張口閉口人丁人丁,男娃男娃,那我倒是一口氣給你們老王家生了兩個兒子呢,也沒見扭轉乾坤啊?相反這日子還越過越差!”
“不差不差,很快就要變好了,昨夜咱不是都分析過了么?”王栓子賠著笑哄著。
楊華梅翻了個白眼。
“梅兒,早飯我來燒,你去大白那屋拾掇下吧,還是你的手巧。”
就這樣,王栓子可算哄著楊華梅去幫紅梅收拾住處去了,而他自己則進了灶房燒一家人的早飯。
很快,王洪濤便跟王洪全一塊兒過來了,而栓子的大姐和大姐夫也來了。
待會他們幾個都是要一塊兒去清水鎮接人的,因為楊華梅事先就說了自己是不可能去,可是光大老爺們去也不方便。
至少得將紅梅從床上扶起來弄到板車上去吧?
這不還得需要女人嘛!
楊華梅賭氣撂挑子,那就只有勞煩栓子大姐去一趟了。
王洪濤婆娘和三個媳婦是不可能在這大冷天往鎮上跑一趟的。
大家伙兒走了,王洪全親自壓陣,于是家里就剩下楊華梅王栓子夫婦,外加小黑。
哥哥大白的那些事兒,小黑大概也知曉一些,他來到大白屋里東瞅瞅西瞧瞧。
“你不去田間地頭轉悠,跑你哥這屋來瞅啥?”楊華梅邊抖被子邊沒好氣的問。
小黑扭著腦袋,目光還在渙散的掃過哥哥的屋子,扯皮子的話卻已脫口而出。
“為啥哥哥屋里有新被褥,還有暖桶,為啥我屋里就沒有?”
楊華梅扯了扯嘴角:“你一頓吃三大碗飯,吃飽了就跑來跑去追貓打狗的滿頭大汗,連棉襖子都穿不住的人還要暖桶做啥?”
小黑嘟著嘴,眼皮子往上嗆。
楊華梅甩手就照他腦袋上來了一下:“大過年的不準翻白眼!”
小黑眼珠兒一輪,黑色瞳孔瞬間轉了下來,他皺著眉頭很不高興的說:“娘偏心哥哥,啥好的都給他,不讓我念書還克扣我吃穿,我不是娘親生的!”
楊華梅心里正煩躁著呢,聽到小黑這番扯嘴皮子的話,氣得脫下腳上的鞋子就要打。
小黑嚇得扭身跑出屋,站在院子里朝她做鬼臉,“娘偏心,將來我長大了也不管你,哼!”
“你個臭小子給我回來,看我不打死你!”
楊華梅氣得沖出了屋子,滿院子追打小黑,嚇得家里那只瘦骨嶙峋的老黃狗夾著尾巴躲到了墻角,臟兮兮的白貓也竄到了墻頭。
王栓子拿著搟面杖從灶房里跑出來,“又咋啦又咋啦?”
小黑像泥猴子似的竄到王栓子身后躲起來,“爹,娘偏心眼還不讓我說,要殺我滅口呢!”
王栓子一邊伸手護在小黑,不讓楊華梅打到,同時扭頭呵斥他:“你瞎說個啥?不會用詞兒就閉嘴,那可是你親娘!”
小黑不服氣的嘟起嘴,卻不敢跟王栓子辯駁。
楊華梅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只腳穿著鞋一只腳懸空著金雞獨立。
“栓子你讓開,這混小子越來越不像話,讓我打死他算了,都是討債的鬼!”
“梅兒,消消火消消火,小黑不懂事,你別真跟他計較!”
同時,他再次抓住小黑:“跟你娘賠不是!”
小黑老大不樂意,梗著脖子扭著身子。
“你嘴巴是不是被麥芽糖給粘住了?真不說是不?”王栓子加重了語氣。
小黑耷拉下腦袋,撅著嘴跟楊華梅這悶悶說了句:“是我不對。”
腳尖用力在地上鉆,鞋頭上頓時沾滿了泥土。
楊華梅總算明白為啥這小子廢鞋了,幾乎每一雙鞋子磨損的都是鞋頭位置,搞了半天他有事沒事就把鞋子當真鋤頭鐵鍬在地上鉆洞呢!
眼瞅著楊華梅又要發作,王栓子趕緊打發小黑去菜園子里摘碗白菜回來。
“我,我不認得……”小黑籃子拎在手里,臉卻皺成一團,支支吾吾說。
“咋不認得?這幾天你不是每天都跟著你爺出去認咱家的田地菜園子么?”王栓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