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三舅墊付的？咱可不能讓他幫咱掏這個錢，咱得把錢還上。”大白立馬表態，這個態度真的再次讓楊華梅錯愕。
不僅錯愕，眼中甚至還溢出了淚花。
這是欣慰的淚光，也是感動的淚花。
在這一刻，楊華梅突然感覺雖然善解人意又寬厚待人的栓子不在了，可兒子大白卻頂替了栓子的位置，成為了那個好說話又深明大義的人。
“娘，哥，不要啊，還給三舅了咱家就沒錢吃飯了……”
小黑急得喊了起來，結果挨了楊華梅一個白眼。
“借錢不還你想做老賴嗎？”她問。
大白也是很嚴肅的對小黑說：“弟，做老賴的感覺哥清楚，真的很不好，人前都抬不起頭來。”
“咱做人想要光明正大，就不能給人落話柄。這個錢，咱必須還，不僅要還，咱還得帶著東西登門道謝才合規矩。”
楊華梅聽得暗暗點頭，坐牢真能教育一個人成才啊，我的大白真的長大了，這些道理都懂，太好了！
相比之下，小黑就幼稚很多，說出的話也只顧自己。
“可是，咱沒錢吃飯了咋辦？爹不在了，沒人掙錢啊，你和紅梅還有你們的孩子到時候又添了好幾張嘴，咱一塊兒喝西北風去嗎？”
小黑的這番話，不僅楊若晴不愛聽，就連王洪全都聽不下去。
老漢板起臉教訓小黑：“你咋能這樣跟你哥哥說話？你嫂子添丁進口是好事，就算吃糠咽菜咱一家人也要齊心協力啊！”
小黑撇撇嘴，垂下頭去，吃東西都不香了，因為接下來可能要吃糠咽菜。
大白卻抬手拍了拍小黑的肩膀，自信的笑了笑。
“弟弟你莫慌，爹不在了，還有哥呢，等你嫂子身子好點兒哥就出去找活干，賺錢養家。”
“真的嘛？那太好了，哥哥你賺錢養家那我就接著回學堂念書去？”小黑興奮的問。
大白怔了下。
楊華梅已經拍了桌子：“你念啥念？自個是不是那塊料沒點逼數嗎？你爹在世的時候就給你安排好了，開春了回來務農！”
小黑可憐兮兮的央求大白：“哥，我想念書……”
大白卻滿臉為難：“哥也想供你念書，可咱爹的安排不能忤逆，那就是不孝，對不住了弟弟，我去做我該做的事，你也要挑起你的這份擔子，咱家如今就指望咱兄弟倆撐起來了！”
小黑徹底焉巴下去。
夜里，大白和小黑一左一右攙扶著楊華梅來了楊華忠家。
不僅將那五兩銀子還給了楊華忠，另外還帶了一些禮品。
這些禮品都是這幾日親戚朋友探望王洪全和楊華梅送來的，楊華梅挑了些拿得出手的給楊華忠家送來。
其中還有專門送給譚氏補身體的。
“我也想去五房看娘，可又怕娘她老人家在氣頭上不想看我。再者我這新寡的身份也不太適合去五哥家走動，所以還請三哥你……”
“梅兒你的意思三哥懂，你放心，娘那邊我會接著勸的。”
“你的東西我也會給她送過去，你別擔心。”
楊華梅也沒在楊華忠家多做逗留，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起身帶著大白和小黑離開了。
離開前，大白還跟楊華忠那鞠了一躬，方才轉身去追楊華梅和小黑。
楊華忠回到堂屋，楊若晴扶著孫氏從堂屋后面出來。
母女倆視線一直望著院子的方向，孫氏道：“梅兒他們回去了？”
楊華忠點頭，指著桌上的三只冒著熱氣的茶碗說：“除了小黑，梅兒和大白連茶都沒喝一口。”
孫氏習慣性的就走過去收拾茶碗了。
邊收拾邊跟楊華忠這感嘆：“栓子剛走，這段時日梅兒日子不好過哦，可這個劫還得她自個扛過去，也真是難為了她……”
楊華忠拿出旱煙來抽了兩口，“哎，這都是命啊！不過，我今夜打量著大白，發現他跟之前不一樣。”
孫氏動作頓住，抬起頭望向楊華忠：“咋個不一樣？是不是變懂事了？”
先前楊華忠在堂屋里跟楊華梅母子說話，孫氏和楊若晴就躲在后面偷聽呢。
楊華忠點頭，“言行舉止，都穩重了，先前在外頭還跟我這鞠了個躬。雖然啥話都沒說，可各種意思都在這鞠躬里了。”
孫氏也接著感嘆：“我覺得也是，但愿他是真的懂事了，梅兒好歹也能有個指望……”當楊華忠和孫氏在談論大白穩重懂事的當口，楊若晴沒打斷他們，但腦子里也在琢磨。
此番大白的一系列舉動，確實傳遞出一種成熟穩重和深明大義來。
不說別的，就說昨日譚氏對紅梅又罵又打，擱在從前，大白那還不得拿刀子跟譚氏搏命啊？
可是大白卻沒有。
后面的一系列舉動，他對紅梅的照顧和不放棄，對楊華梅這邊的哀求，處處都像一個成熟的男人，夾在妻子和母親中間兩面調解，把難處扛在自己的肩上。
“晴兒，大白這事兒你咋看？”
孫氏習慣性的想問問楊若晴的看法。
楊華忠也吧嗒著抽著煙，看著楊若晴，等待她的說法。
楊若晴卻笑了笑，“目前來看，我也看不出大白到底是發自內心的這樣謙虛恭謹呢，還是偽裝之后另有目的。”
“但有一點我看得很清楚，不管是跟姑姑這哀求還是以退為進說要帶著紅梅遠走他鄉，大白自始至終的目標都很明確，那就是變著法兒的想要讓紅梅進門，想要我姑姑松口接納紅梅，給紅梅和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
“如今，他的目的快達到了，達到之后他會不會暴露啥，誰都不知道，只能邊走邊看了。”
“晴兒啊，你說這大白有沒有可能是在牢里吃了苦頭，受了教訓，這才發現只有家人才是真的對他好，所以浪子回頭了？”楊華忠又問。
楊若晴猜測存在這種想法的肯定不止楊華忠一個，其他人多半也是這么認為的。
都認為坐牢是一件很能教育人的事兒，事實上，一部分人確實如此。
而還有一部分人，不僅不會悔悟，相反心里的陰暗面還會無限擴大，對這個世界的惡意也會無限蔓延。
在長時間面對三面墻壁的時候，他們指不定學會了隱忍和隱藏自己的情緒，在暴裂自私冷酷無情的本質外面披上了一層良善寬厚的外衣。
就是不知道大白屬于哪一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