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恨他!一點兒都不恨!”有了剛才愛恨相隨那套‘歪理’,譚氏立馬把自己撇出來。
“奶,你不恨?你若不恨,那為啥我爺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你還能記得那么清楚呢?”楊若晴歪了歪頭,一臉的困惑。
“我記性好。”譚氏說。
“哦,那上個月的今天,奶你晌午飯吃的啥呀?”楊若晴又問。
譚氏:“……”
邊上,楊華忠楊華明兄弟聽著,看著,也都漸漸砸吧出點門道來了。
楊華明眨了眨眼,也趁勢而上,順著楊若晴的話鋒說:“娘,你要是讓我說劉氏從前做的那些壞事,我還真數不出三五件。”
“娘你記得那么清楚,都能出書啦,可見您老這一輩子都把心擱在我爹身上啊!”
楊華忠雖然沒有說話,但也是微笑著看著,那笑容還很高興的樣子。
好像一個小孩子,最喜歡看到的就是自家爹娘相親相愛。
而當事人老楊頭呢,坐在輪椅上,表情則有些古怪。
“老四你閉嘴吧!再多說一句,我撕爛你的嘴!”
譚氏朝楊華明這狠狠啐罵,臉上的每一條褶皺都猙獰兇狠。
楊華明嘿嘿的笑,“好,好,我閉嘴,我不說話。”
譚氏稍稍松了一口氣,用眼角余光去偷窺老楊頭,剛好老楊頭也在偷偷打量譚氏,于是兩人的目光便撞上了。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住了。
然后,又都同時錯開目光,好像再多看對方一眼,就有怪獸要伸出利爪把自己的眼珠子給摳下來似的。
譚氏把臉扭到一邊,老楊頭則直接推著輪椅側過身去,假裝望外面的天。
“奶,咱不搭理四叔,咱接著說咱的哈!”
楊若晴再次過來扶住譚氏,笑著,哄著,說:“奶,你坐下來,咱慢慢說,從哪一年哪件事說起呀?”
譚氏腚兒剛剛挨到凳子,聽到楊若晴立馬彈跳起來,好像那凳子上有釘子要扎她腚兒。
“說啥呀?我一樁都不記得了,我一輩子那么忙,哪有閑功夫去管他的破事兒,你自個問你爺去吧!”
撂下這話,譚氏火急火燎的往門口走,好像身后有狗在攆她。
楊華忠拄著拐杖不方便去追,于是打發孫氏:“你去送一下娘。”
“誒,我這就去。”
孫氏追了出去后,屋里就剩下老楊頭爺仨,以及楊若晴。
楊華明直接對楊若晴這豎起一根大拇指:“晴兒,還是你這招妙啊,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你奶自己落荒而逃!”
楊若晴淡然一笑,“我了解我奶,用強的不行。”
楊華明又說:“你這招叫反其道而行之,你奶啊,立馬就開溜了。”
楊若晴點頭,“不出預料,往后我奶很長時日估計都不會抖我爺的黑料。”
楊華明連連表示贊同。
久未出聲的楊華忠卻將目標放在老楊頭的身上,“爹,雖說晴兒先前是故意拿話來套娘,可也正說明這些年,娘心里是有你的。”
“有我?哼!”老楊頭撇撇嘴,故意做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
“她少罵我幾句,我就知足了,一輩子的夫妻,甭管我做啥,在她嘴里都討不到半句好話。”
“哪怕是關心的話語,從她嘴里說出來跟別人說的,都不一樣。”
楊華忠笑而不語,有些事不需要說的太通透,各自心里都明白。
而且這畢竟是老一輩的事,做兒女的,不便多議論。
于是,楊華忠又將目光移到楊華明身上:“你見著小娟,她如今咋樣?”
楊華明聳聳肩,眼神瞬間黯淡幾分:“還能咋樣,風塵女子一個唄,涂脂抹粉的,看著鬧心!”
楊華忠和老楊頭同時陷入沉默。
片刻后,楊華忠又問:“那你有沒有問她,咋就淪落到那種地方去了?是被人逼迫的不?”
“要是被人逼迫的,看在鐵蛋的面子上,咱老楊家還可以幫她最后一把……”
一個女人,到了那種地方,就好比一朵花掉到了淤泥里,被人和牲畜踐踏,被日曬雨淋,被各種摧毀,最后腐爛發臭。
老楊頭也道:“我和老三一樣的意思,甭管咋樣,都是咱老楊家出去的人,由不得別人踐踏。”
楊華明拉了把凳子,有點頹喪的坐下去,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用不著心疼她,我打聽過了,也親自問過她了,是她自愿的,沒人逼她。”
“我都說了,要贖身,我給錢,讓她再去嫁個人家,總比在那種地方好。”
“可她呢,反過來還把我給奚落了一頓,聽她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她當初還是瞎了眼才跟了我,待在村子里生兒育女耽誤了她的青春年華!”
“我氣得要打她,她拍了下巴掌一下子喊來七八個膀闊腰圓的龜公,把老子給請了出來。”
“我當時差點就要亮出老楊家身份了,后來想想,忍住了,老楊家身份不是拿來在那種地方遭黑的,我就自己出來了。”
老楊頭重重拍了下輪椅,腮幫子上的皮肉都跟著顫抖。
“老四你做得好,不管了,咱都不要管了,那種女人她要自甘下賤,是她的事,鐵蛋就當沒她那個娘!”
楊華忠也嘆息,“強扭的瓜不甜,那老四,往后你咋打算的?”
楊華明沉默了下,說:“這趟原本是不太想去找的,可既然去了縣城,就有點忍不住,總想再做個了斷。”
“另外,鐵蛋嘴上雖從來不提小娟,但我曉得那孩子心里頭肯定是想她的。”
“有兩回孩子夜里做夢,都在喊娘,前陣子生病發燒,也喊了娘……”
楊華忠重重嘆口氣,“這孩子,可憐。”
老楊頭也說:“聽著就讓人心疼啊,可攤上那樣的娘,又有啥法子呢?只能怪他投錯了母胎!”
邊上,楊若晴也是垂下睫毛,輕輕撫著自己的大肚子。
鐵蛋那孩子,確實可憐。
四叔是真心疼他這個老來子,可四叔要忙著養家糊口,為鐵蛋將來娶親啥的攢錢,所以也沒多少功夫陪伴他。
他雖喊劉氏‘大娘’,可劉氏對鐵蛋那肯定是喜歡不起來。
劉氏不虐待他,就算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