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哼哼著說：“我哪曉得啥豆不豆的，昨日一天到晚我就吃了兩頓，一頓是早上的大骨頭湯，還有一頓是嘎婆炒的豬油蛋炒飯，我可沒吃豆子！”
楊華梅搖頭，“你這小子饞嘴又記不住事兒，指不定在別處吃了都不記得。”
“我都說了我沒吃巴豆沒吃！”小黑用力捶打著床板跟楊華梅這大喊大叫起來。
楊華梅嚇了一跳，忙地用眼神制止小黑，并壓低聲說：“你吼個啥呀，沒見你大侄兒正打瞌睡嘛，待會把他嚇壞了！”
小黑接著嚷嚷：“嚇壞個屁，他啥反應都沒有呢！”
楊華梅埋頭一看，咦，果真呢！
懷里的大孫子打著呵欠，瞇著眼，全然都沒有被嚇到。
“哈，我家大孫子膽子可真大呀，不愧是個帶把的，這要是丫頭片子，估計早嚇哭暈過去了。”
王洪全也在，湊過來逗弄著曾孫子，翁媳兩個此時此刻因為這個小娃娃而暫時忘記了昨夜的爭執，和和氣氣的。
床上的小黑看著爺和娘都把小侄子當做寵兒，從而忽略了床上養病的他，氣得他扯過被子蒙住臉在被窩里甕聲甕氣的大喊：“出去出去，都出去，不要在我屋里待！”
楊華梅看了眼床上用被子裹成一個大蠶蛹的小黑，無奈的搖搖頭，抱著孩子先走了。
王洪全追了出來，跟楊華梅這壓低聲說：“先前我去了新宅子那塊，看了紅梅，大白把啥都跟我這說了，”
楊華梅抱著孩子，收起臉上的笑意，目光沉沉的望著王洪全。
做好了接下來聽老漢數落她的那些話語，因為照著以往的經驗，這老漢肯定會站在紅梅那邊來幫著數落楊華梅欺負媳婦。
數落譚氏下手重，是幫兇。
然而，王洪全接下來的話卻是：“那個紅梅要不得，不心疼自個男人就罷了，連婆婆都敢打，這種媳婦敗壞門風，我跟大白說，他要是不能好好管教，就得休掉，這種女人咱老王家不要！一點都沒有長幼尊卑，到時候給小黑他媳婦兒帶了個不好的頭，咱老王家都要亂套了！”
楊華梅眨了眨眼睛，若不是臂彎里抱著娃，她都去摳耳朵去了。
沒聽錯吧？公爹竟然也有向著她說話的一天？這可真是太稀奇了！
“梅兒啊，你身上……沒大礙吧？”王洪全又用關切的語氣問。
楊華梅回過神來，瞅見公爹這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一時間還真有點不適應。
“沒，沒事兒，我，我就先回屋去了。”
撂下這話她抱著大孫子飛一般回了西屋。
過了一陣，大白過來了。
“娘，兒子來看看你。”
大白站在西屋門口，可憐巴巴的喚了聲。
楊華梅抬頭，將大白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腦子里就剩幾個字：
狼狽，落魄，灰頭土臉。
“不伺候著你那精貴媳婦兒，來我這做啥？”楊華梅硬生生的問，不給大白半點笑色。
大白陪著笑，笑容都能擰出苦水來。
他強忍著這屋里讓人作嘔的怪氣味來到床邊，看了眼床上，他的兒子睡的正香。
楊華梅給孩子蓋著被子，手還輕輕撫著孩子的后背，如此的輕柔，小心翼翼的呵護。
大白的目光再落到楊華梅的臉上，脖子上，還有禿嚕了的兩塊頭皮上……
“娘，今個，是兒子沒用，讓您受委屈了。”
原本是他跟紅梅干架，娘趕到了，許是看他處于下風，于是娘就上陣幫他了。
“娘，其實我不是打不過她，我是讓著她，下回要是再遇到這樣，您就睜只眼閉只眼吧，我們自個折騰一陣自然就好了。”大白又說。
說句不好聽的，娘雖是出自好意生怕自個兒子受欺負，可小兩口的事情，做婆婆的摻和進去，就更麻煩了。
楊華梅突然抬起頭問大白：“咋，我把你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就是為了送給紅梅那種女人騎在剩下扇耳光的？”
大白擰眉，沉默片刻，又說：“娘，那對夫妻不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呢？您這樣一摻和，我嘎婆也心疼你，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也摻和進去，萬一要是紅梅失手把嘎婆推了打了出啥狀況了，舅舅們那邊，咱交待不起啊！”
這句話，倒是按住了楊華梅的命門。
楊紅梅坐在那兒，開始埋頭抹淚。
“我生你養你容易么我？盼著你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可沒想看到你被媳婦兒壓在身下打啊！”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要養家糊口累著呢，她紅梅吃你的喝你的憑啥對你呼來喝去？”
“別說你還這么優秀，開著鋪子做著生意，就算當初你爹那樣的病秧子，你嘎婆開口閉口就罵他短命鬼，我雖嘴上有些任性，可我心里卻從來都是敬重他是我的男人，孩子們的爹。我不尊重我的男人，苛刻他，就是不尊重我的孩子們！”
“就算你爹不在了，我也從沒想過改嫁，守著這個家，撐起門戶過日子。”
“可你們這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啊，我眼睛見不著那管不了，可我眼睛看見她打你了，我就忍不住，我生的兒子我自個都舍不得打，憑啥讓她打？”
楊華梅越說越難過，眼淚怎么都止不住。
大白耷拉著腦袋來到床邊，彎下腰去給楊華梅擦拭淚水。
“娘，是兒子不孝，讓您為我擔心了。”
“我保證以后不會這樣了，你別哭了，待會你大孫子醒了又要被嚇到。”
大孫子也是楊華梅的命門，為了不嚇著大孫子，楊華梅也漸漸的恢復了平靜，不再邊哭邊數落了。
“對了，你跟娘這說說，好端端的你倆咋在大路上打起來了呢？”
被問到這個，大白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眉宇間郁結著惆悵和憋悶。
“娘，這話說起來，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就有點挑撥你和三舅的兄妹關系了。”
“我原本是不想說的，可娘又要問，我又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這可真叫我為難……”
楊華梅愣愣看著大白。
這番話，聽在她耳中，像是啥都沒說。
又像是說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