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縣,長坪村。
五房的堂屋里,楊華洲原本心情不錯,所以想陪著老漢多嘮嘮嗑,也哄老漢高興。
結果這聽著聽著,竟然聽到老漢回頭要找四嫂面談。
而且這個面談,肯定不是和風細雨的面談,而是公爹訓斥兒媳婦的那種談話方式。
楊華洲干笑了聲,他沒有直接告訴老楊頭讓他不要那樣做,而是說:“爹,我有件事想請教請教你。”
老楊頭最喜歡聽別人請教自己了,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好為人師的老漢。
“啥事兒?你說說看嘛!”老漢又瞇起眼,把煙桿子咬在嘴巴里問。
楊華洲說:“我聽說,昨日老王家又吵架了,大白他爺,跟梅兒這又發了幾句口角之爭。”
“啊?又吵了?那是為啥事?”老楊頭花白的眉頭皺了起來,說話的時候嘴角有裊裊的煙霧飄出來。
鉆進他自己的鼻孔里,嗆得他當場就咳嗽起來。
楊華洲起身給老楊頭面前的茶碗里續了茶水。
老楊頭擺擺手,趁著咳嗽的空檔吩咐楊華洲:“不用給我倒茶,你快些告訴我,他們為啥事兒爭吵?這大過年的!”
楊華洲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坐下來,說:“還能為啥?無非就是吃啥喝啥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咯。”
“梅兒說面面疙瘩里不放肉圓子,老漢想吃,就此發生了爭吵,老漢把話題上升了很多,說栓子沒了,梅兒克扣他這個公爹的吃喝了,說梅兒不孝,反正就是說了一大堆。”
老楊頭的臉黑沉下來。
“若是栓子娘在世,跟梅兒吵那些倒還可以理解,都是女人嘛,女人家心眼兒都跟針尖兒似的,吵幾句沒啥大不了。”老楊頭說。
“可他一個老漢,一個公爹,也跟媳婦兒爭吵,那就有些不像話!”
“爹,為啥公爹跟兒媳婦爭吵就不像話呢?或許有時候公爹也是想要教導教導媳婦嘛!”楊華洲笑瞇瞇問。
老楊頭拉下臉來:“男女有別你懂不?再說了,梅兒做事有梅兒的考慮,梅兒的苦衷,做公爹的不能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要求兒媳婦,也要換位思考站到兒媳婦的角度去想一想,人無完人……”
老楊頭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
他抬起頭,發現楊華洲還是笑瞇瞇的望著他,也不打斷。
見老楊頭不說話,楊華洲笑了笑,“爹,你咋不說了呢?”
老楊頭黑著臉道:“我不說了,你個臭小子,挖了個坑在這等著我呢!”
楊華洲樂了,哈哈笑了聲,“爹,大過年的說話可得吉利。”
老楊頭愣了下,隨意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啥不太吉利的話了。
挖坑唄!
挖坑,若是再往后面聯想一點,那不就是人死了挖個土坑把人給埋了嘛!
老楊頭這一點好,他有忌諱,但那種忌諱卻不會鉆牛角尖,而且自己還很擅長掉頭。
于是老漢擺擺手,一臉無所謂的說:“那沒啥,咱百無禁忌一樣的好。”
“不過老五啊,你這么一提醒,我也大概明白了。”
“行吧,那四房的事兒我不摻和了,讓他們自個去折騰,甭管是你是個四嫂還是你妹子梅兒,他們自個都是做了祖母和嘎公嘎婆的人了,這些為人處事的事若還要我去操心,那也沒意思,我不管了,我只管吃我的喝我的,過一天樂呵一天就是賺到了一天!”
楊華洲非常高興見到如今這樣的老漢,能聽得進建議,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發飆,古板固執,永遠只堅持自己的想法。
“爹,你晌午喝了好幾盅,困不困?要不要也去屋里睡一會?”楊華洲又問。
老楊頭搖搖頭,“睡就不必了,我天天夜里都睡的早,不困。”
“那啥,我去找你老姜叔說說話,你忙你的!”
老楊頭推著輪椅往外去,楊華洲也起身跟在后面送,到了門口楊華忠叮囑老楊頭:“爹,夜里過來吃飯。”
老楊頭擺擺手:“夜里不過來了,晌午你三哥他們去了駱家,原本你鐵匠大哥也是過來拉我過去的,可我思來想去今個梅兒來五房,我要是留在駱家那邊,你這邊就不熱鬧了,所以我晌午來了你這邊。”
“這夜里啊,你鐵匠大哥八成是要來喊我過去喝酒的,我就不好再推辭了。”
既然是這樣,那楊華洲也不好勉強,“行,那隨爹在哪家吃了,這大正月的,隨便在哪家都能吃飽喝足,都有酒喝。”
老楊頭笑呵呵,對此也是連連點頭,“行,那就像這樣,你們忙你們的,我走了。”
老楊頭過來找老姜頭的時候,姜大正在老姜頭的屋子里父子兩個說著話,也不曉得說了些啥,父子兩個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老楊頭推著輪椅坐在門口,探了個頭,咳了一嗓子問:“我這方不方便進來啊?”
屋里的對話戛然而止,隨即便傳來老姜頭笑罵:“老哥哥你這說的啥外行話?快快,快進來!”
而姜大則已起身來到屋門口,跟老楊頭這打了個招呼,上前來推動輪椅:“老楊伯,我推您進來。”
老楊頭點頭。
進了屋,姜大跟老楊頭和老姜頭這道:“老楊伯,爹,那你們先聊著,我就像過去了。”
“爹,夜里是我過來接你去家里吃飯呢,還是把飯菜給你送過來?”姜大臨走前又問。
老姜頭說:“別送了,我今個夜里沒胃口,氣都氣飽了,不吃。”
姜大一臉尷尬,說:“那到時候我再過來問問,先走了。”
姜大離開后,老楊頭環顧四下,發現老姜頭這桌上,柜子上,擺了不少禮品和煙酒。
屋檐底下還掛著幾刀臘肉,兩尾咸魚,顯然,這過大年自己的這位老伙計也過得不錯,至少不愁吃喝。
“你這是咋啦?孩子問你夜里去不去吃飯,你咋一肚子火氣?”老楊頭笑瞇瞇詢問老姜頭,兩個老漢一輩子的交情了,從年輕到年老,在一起說話基本沒啥好顧忌和隱瞞的。
老姜頭聽到老楊頭的問,擺擺手:“我那火氣不是對老大氣的,是對先俊氣的。”
“啥?先俊又咋啦?”老楊頭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