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氏問及紅梅，楊華梅的面色當即就沉了幾分，但很快她又恢復如常。
“哈，紅梅呀？她是要回來的，大白沒敢讓她回來。”她說。
劉氏正要張口接話,卻不想譚氏已經很不高興的出了聲：“這是啥話？”
“啥叫不敢讓她回來？家里有洪水猛獸？”
“還是我們這些好心來送禮的親戚是餓鬼，能吃了她不成？”
譚氏的靈魂幾問，讓劉氏聽得很過癮，她立馬跟上：“就是，咱大熱天的窩家里涼快涼快多自在？跑到你這來可不是圖一頓飯啥的，那是情分，是親戚間你來我往互給的臉子！”
譚氏看了眼劉氏，直接將她呼啦到一邊去：“我跟我梅兒說話呢,要你嚷嚷個啥？一邊涼快去！”
劉氏拉長著臉：“我倒也想涼快呀，可這不沒地兒涼快嘛？”
譚氏氣得翻了個白眼，張嘴又要罵劉氏，然而，楊華梅卻破天荒的打起了圓場：
“是我招待不周，讓大家伙兒熱到了，那啥，這把扇子四嬸伱拿去，要是再熱，就去打盆冷水洗把臉！”
招待完了劉氏，楊華梅接著又對譚氏說：“那啥，這趟紅梅原本是要回來的，也該回來，可這不是又懷上了嘛！”
“啥？紅梅又懷上了？幾個月啊？”劉氏像聽到了大新聞，立馬湊了過來，扇子也懶得扇了。
楊華梅看了眼劉氏,笑容勉為其難：“月份小,還不太方便去外面說。”
楊華梅比劃了兩根手指頭。
劉氏，譚氏瞬間都懂了。
三個月內不適宜說,怕不穩。紅梅的二胎二個多月，所以低調，不說。
“懷孕咋啦？就紅梅精貴？五嫂家綿綿都專門從縣城回來了呢，人家還六個多月的身孕呢！”劉氏說。
綿綿今天和鮑素云他們一起來了老王家，現在一大群女眷都在堂屋里坐著發汗呢！
楊華梅聽到劉氏這番擠兌的話，不僅沒有惱怒，反倒越發的謙讓：“對對對，綿綿是專門為了我家壯壯回來的，綿綿是個好姑娘，沒枉費我這個姑姑疼她一場。”
劉氏一愣。
我說啥了嗎？
這梅兒是不是誤解啥了？
人家綿綿是為了繡繡出嫁的事專門從縣城回來的，又不是為了你家壯壯！
劉氏張了張嘴，其實她是想說別的，然而一旁的譚氏卻誤以為劉氏要說出真相，趕緊扯了劉氏一把，將劉氏扯到自己身后不算，還搶著對楊華梅說：“是不是紅梅胎相不穩啊？不穩那就別回來了，這大熱的天別到時候啥忙都幫不上還給人添亂！”
楊華梅連連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大白說紅梅怕熱,這兩天早晚出去溜達一圈都眼發黑，得在屋里躺著,不敢讓她回村來，回村就是添亂！”
譚氏說：“平時日子過的太好了，咱莊戶人家哪個婦人像她那樣的？也是大白慣出來的毛病！”
楊華梅對此只能報以苦笑：“沒法子哦，這些事我說了也沒用，眼下就盼著她好好養胎，這第二胎不要再出啥岔子了！”
譚氏默默點頭，第一胎天生的聾啞，希望第二胎能生個正常的娃。
劉氏習慣性的抬起頭：“出啥岔子？難不成紅梅又病了要吃藥？千萬別啊，你家壯壯就是因為吃藥……”
“行了你閉嘴！”
劉氏后半截話還沒說完，便被譚氏粗暴打斷。
譚氏轉過身兇神惡煞的瞪著劉氏，咬牙切齒用只有她們婆媳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咋跟你打的招呼？不該說的別說！”
劉氏后知后覺的捂住嘴，這才想起臨出三房堂屋門時，譚氏對大家伙兒的叮囑。
若是因為自己說漏了嘴，惹得楊華梅不高興，鬧起脾氣來把大家伙兒都掃地出門，估計整個老楊家，包括楊若晴在內都要埋怨自己。
劉氏再傻，也不可能跟整個老楊家為敵，于是，她趕緊笑著改口說：“你們老王家子嗣寶貴，娶媳婦回來可不就是圖她肚子皮爭氣，多生幾個嘛！”
“甭管是男是女，但凡像壯壯那樣壯壯實實的都好！那啥，我渴死了，出去喝茶了，娘你和梅兒說話吧！”
撂下這話，劉氏腳底抹油溜出了西屋。
留下楊華梅滿頭霧水，她指著劉氏離開的背影問譚氏：“娘，我咋覺得四嫂今個怪怪的呢？變得好說話了，說話也沒那么讓人討厭了，這是咋回事？”
譚氏嗤了聲，“甭管她，有時候吃錯了藥，有時候又吃對了藥唄！”
楊華梅干笑。
譚氏壓低了聲又叮囑楊華梅：“紅梅這一胎可得謹慎，不該吃的藥不能吃，別又生個不健全的娃，遭罪！”
劉氏已經被打發出去了，這屋里沒有別的人，所以譚氏心里想啥就說啥。
楊華梅臉上的笑容也淡去，長嘆一口氣：“當初懷壯壯的時候情況特殊，她自己都差點病死了，所以入口的藥都是些虎狼之藥，百無禁忌的。”
“真是對不住我那可憐的大孫子壯壯啊……”
說到動情處，楊華梅的眼眶濕潤了，但想到今天是大孫子的周歲生辰，哭不吉利，楊華梅又趕緊將自己的眼淚擦拭掉。
“所以這第二胎有了經驗，我就隨大白去安排，慣著她也好，寵著她也罷，正如先前四嫂說的那般，只要她肚皮爭氣，再給我們老王家添個健健康康的孫子就行！”
“若是孫女呢？不稀罕啊？”譚氏多了一嘴，有點好奇的問。
楊華梅臉上的表情凝了下，但還是說：“只要是我們老王家的娃，我都稀罕，不過，因為壯壯的情況，這二胎我還是希望再添個兒子，將來小黑和徐巧紅也一樣，
頭胎都給我生個大孫子，后面的隨便生，男娃女娃都稀罕！”
男娃能撐起門戶，女娃貼心，都好！
“娘，我不跟你多說啦，灶房里是大白他大姑頂著呢，我還得過去燒菜。”楊華梅回過神，跟譚氏說。
“堂屋要是熱，你就喊三嫂她們來這西屋里坐吧！”
譚氏擺擺手：“我們不需要你操心，大活人還能被熱死不成？你忙你的去吧！”
楊華梅去了灶房忙活，經過堂屋的時候，還特地停下來跟孫氏她們打招呼。
意思還是先前跟譚氏那說的差不多的意思，“……熱就去西屋，西屋窗戶都敞開著，也比這寬敞，里面也有凳子桌子啥的。”
孫氏說：“你忙你的去，我們不需要招呼，在哪坐都行。”
楊華梅目光落到人群中的綿綿身上，尤其是在綿綿的大肚子上多停留了好一陣，眼中含著笑意，那是真正的姑姑對娘家親侄女的那種欣慰和歡喜。
“累不累？跟姑姑說說。”楊華梅溫柔的問綿綿。
綿綿同樣溫柔的搖頭：“不累的，坐在這里啥活不干，很輕松啊！”
楊華梅寬慰的笑了，又抬手摸了摸綿綿的秀發，“好，那你先坐著，姑姑去灶房燒飯了。”
楊華梅去了灶房沒多久，孫氏和鮑素云也進了灶房。
“梅兒，我們來幫你燒。”孫氏說。
楊華梅趕緊將她們倆往外推：“不用不用，這里太熱了，你們今個可是客人呢！”
然而，灶膛口還坐著大白的大姑，正在伺候兩口灶膛里的火候，熱得滿頭大汗。
人家也是客人啊！
孫氏和鮑素云對視了一眼，說：“沒事兒，我們在家燒飯燒習慣了，不找點事兒做，坐那里難受呀！”
就這樣，孫氏和鮑素云強行留在了灶房，幫著一起燒飯燒菜。
楊華梅看著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種感覺，真心不錯。
娘家幾個嫂嫂其實人都還不錯的，就連四嫂，今天都好像大變樣。
楊華梅看著這煙熏火燎的灶房里，忙忙碌碌的兩位嫂嫂，不時又探頭看一眼院子里跑來跑去的孩子們。
這些孩子們，除了大白大姑家的幾個孫子孫女，其他的都是娘家的小侄子小侄孫們。
小黑也牽著壯壯站在屋檐底下的陰涼處，笑呵呵看著那些玩鬧的孩子跑來跑去。
尤其是壯壯，那更是高興得不得了，蹬著腳，若不是他叔叔小黑在后面牢牢拽著他的小胳膊，估計這個小家伙也忍不住要追上去加入這些小哥哥小姐姐們的陣營了。
楊華梅又探頭望了眼堂屋的方向，堂屋里也坐的滿滿當當的。
大家伙兒都在，娘家的爹媽一起現身，老兩口看樣子關系如今很和睦呢。
哥哥們也在，除此外，大白在中間從容的招呼。
楊華梅突然覺得這個畫面真美，好久好久都沒有看到這么美好的畫面了。
唯二的遺憾，一個是壯壯這孩子聾啞。
還有就是，栓子不在了。
如果栓子在，看到這一幕，該多高興啊……
堂屋里。
劉氏使勁兒搖著手里的大蒲扇，連帶著將坐在她旁邊的楊若晴的頭發絲兒都給扇飛起來了。
“晴兒，涼快不？”
“嗯，非常涼快，多謝四嬸。”
“哈哈，你這蹭風蹭得正大光明啊！”劉氏說。
楊若晴挑眉，“主要還是四嬸疼我。”
劉氏嘿嘿一笑，眼睛往灶房那邊瞄了幾眼，壓低聲跟楊若晴這說：“紅梅又懷了二胎，這會子像菩薩娘娘一樣被大白供奉起來了呢，親生兒子做生辰都懶得回來招待賓客，不像個人樣！”
楊若晴只是淡淡一笑，對紅梅那女人沒什么好感，回不回來都無所謂。
“我們今個來老王家送禮，看的是跟我姑姑之間的親戚關系，不是沖著她紅梅，所以她回不回來不影響啥。”楊若晴又說。
也就跟姑姑這一輩還走動了，姑姑這個人本身，是聯系老王家和老楊家的一根紐帶。
將來姑姑若是不在了，那么這根紐帶自然而然也就斷裂了，跟大白小黑他們是肯定不會走動的。
在非常溫馨熱鬧的氣氛中，這頓飯終于搬上了桌。
“乖乖，這么多好菜啊，梅兒你這今天可真是大方，這么多硬菜都舍得拿出來招呼我們啦！”
劉氏第一個沖到桌邊，看著擺滿了菜的桌子，那眼睛如同探照燈般一通掃視，然后眼冒金光，口中的夸贊更是不絕于耳！
楊華梅笑著說：“這算啥呀？比起我回娘家，三嫂五嫂他們家的菜，我這根本就拿不出手，也擺不上臺面。”
是的，楊華梅這句話是局勢而言。
每次回娘家，要么去三房，要么去五房，總之都是這兩個房在招待。
四房和大房分出來的幾個小房，她幾乎一年都不會去吃一頓飯，畢竟是侄子侄媳婦輩分的嘛，關系不一樣。
但是，楊華梅這些實事求是的話，落在劉氏的耳中，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因為最近的一回，也就是正月，楊華梅帶著壯壯來四房登門，劉氏因為鬧氣，所以走了，留下楊華明和康小子在家里照顧，可想而知那頓飯最后成了什么樣！
所以此刻劉氏聽到楊華梅的話，臉色有點不好看，感覺楊華梅這是借此機會在故意挖苦她，諷刺她。
邊上，譚氏和孫氏她們這些知道內情的，都趕緊打圓場。
譚氏吩咐楊華梅：“還有啥好菜都去拿上來，今個你哥嫂他們都是專門放下手頭的活計過來捧你家場子，你別藏著掖著！”
楊華梅笑著點頭，“好嘞，還有一盆醬肘子，我去端過來就開飯啦！”
孫氏打趣道：“我記得四弟妹最喜歡吃醬肘子吧？”
劉氏點頭：“沒錯，我最喜歡啃肘子了，但必須烀得爛爛的，捧在手里啃，有味道。”
楊華梅說：“放心，搞了一大盆，軟爛軟爛的，保證四嫂你啃的帶勁兒。”
撂下這話，楊華梅扭身一陣風似的跑去了灶房。
孫氏扶著劉氏的肩膀說：“你聽到了沒？梅兒這是專門為了你才搞的豬肘子呢，你待會一定多吃點。”
劉氏一直在暗中觀察楊華梅，發現楊華梅先前說那番話，還有剛剛，臉色都沒什么變化，好像，并不是故意針對誰，而是就那么有啥說刷。
想到這里，劉氏心里也舒服了幾分，于是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來來，大伙兒都坐下來吃飯哈，別客氣別客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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