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說，就摳重點，一會兒他們就該過來了。”楊若晴又說。
莫氏蹙眉：“我祖籍是荊州那邊的，但我在慶安郡這邊出生，我爹是個舉人，在慶安郡這邊一個書院里教過書。”
“我也跟著念了幾年，在我十二歲那年，我爹死于一場突發的急病，我娘不久后也沒了。”
“爹娘臨走前把我托付給我乃媽，包括我家的家產。”
“但沒想到我乃媽的丈夫是個惡賭鬼，不僅霸占了我爹娘留給我的嫁妝錢，還把我給賣給了人牙子。”
“你乃媽不護你？”楊若晴問。
莫氏搖頭：“不是不護，是護不住，我乃媽被她丈夫活活打死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楊若晴暗暗皺眉，如果莫氏說的是真的，就算她不是出生大家族，但從小應該也是在一個和平友愛的氛圍中長大的。
爹是念書人，娘肯定也很賢惠，從小被保護著，從沒經受過世道的險惡。
一下子遭受這樣的變故，不死也得瘋掉一大半。
“你別賣到青樓去了嗎？”楊若晴問。
莫氏搖頭：“原本是要把我賣進那里去的，但是，結果我半路逃了。”
“我遇到了一個男人，他是個小生意人，我餓暈在他的鋪子門口，是他救了我。”
“他是不是娶了你？”楊若晴又問。
如果是這樣，那確實是很爛大街的狗血劇情了。
“不，他并沒有，他把我當妹妹，對我很好，還教我怎么去做生意。”莫氏說。
“哦？”這倒是有點出乎楊若晴的預料。
竟然遇到了好人，那為什么后面又會淪落到失心瘋了呢？
而且，還是楊永青在路邊乞丐堆里撿回來的……
“我以為我是遇到了好人，后面才曉得，這才是真正的猛虎。”
“他不僅教會我做生意，還把我送去一個類似于教坊的地方學習各種琴棋書畫，針線女紅，”
“在我身上，他花了很多錢，我很感動，也很感激他，我把他當哥哥，甚至，當我到了十五歲的時候，我想過以身相許來回報他！”
“但他卻拒絕了，他說他不會碰我，如果我想要報恩，我就幫他做點事。”
“他讓你幫他做什么事？”楊若晴又問。
莫氏被問到這個，臉上明顯露出了很驚恐的神色。
“他不是人，他是惡鬼。”
“他要我去騙那些教坊里的妙齡姑娘們，要我取得她們的信任，然后將她們騙到他那里去。”
“每個騙過去的女孩子，后來我都再沒見過。”
“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秘密，我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做的是最不入流的事情。”
“他是最大的皮條客，是最不看的龜、公，他對我好，是想讓我幫他去騙人，”
“像我這樣的女孩子，他手底下不止一個，”
“因為我撞破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就撕下了面具，知道我不愿意再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他就毆打我，把我送去陪那些又老又丑的大商人，我像畜生一樣被他們欺壓……”
“直到后來，我不小心懷孕了，卻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
“我想把孩子給弄掉，結果他卻不允許，他不讓我陪客了，他把我好生的養著，給我喝保胎藥。”
“我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了，因為他說他要補償我，讓我把孩子生下來，他來養，給我們母子一處安身之地……”
“等到我生下孩子，我才知道是我想錯了。”
“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不過是他拿去換錢的一件貨品……”
“我跟他搶，在拉拉扯扯的時候，孩子，孩子，我出生還不到一個月的孩子就那么掉到了地上，腦袋瓜著地，著地呀……”
莫氏回憶起當初的事情，整個人的臉都扭曲了，臉上滿滿都是痛苦和驚恐。
她先是抬手去抱自己的腦袋，突然意識到什么，又一把將懷里的兒子抱起來。
用力的抱著，恨不得鑲嵌進懷里。
楊若晴見狀，趕緊上前去捏住她的手臂：“深呼吸，別沖動，小心傷到懷里孩子！”
楊若晴不僅這樣說，還抬手在莫氏的人中處掐了一把。
莫氏吃痛，打了個激靈回過神，這才意識到懷里的這個孩子，并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兒子！”她趕緊松開了些力氣，但還是緊張的護著孩子。
“我那個孩子就在我面前沒了，也是個男孩啊……”
“孩子沒了，賣不到錢了嗎？”
“不，不，對于那種人畜不分的壞人來說，就算我那個孩子沒了，他照樣拿去換了錢……”
“被掏空了，全被掏空了，啥都沒給我的孩兒剩啊……”
莫氏再也說不下去，雙手捂著腦袋，把鬢角的頭發使勁兒的往上拽，拽到那張原本很漂亮的臉孔像一張扭曲的人皮面具。
五官全都移位變形，眼淚從灌滿了紅血絲的眼睛里狂奔而出。
鼻涕，口水也是源源不斷的往外涌。
嘴巴里發出一種奇怪的哭聲，那種哭聲就好像嗓子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給死死扼住，想要發出聲音，然而，卻很難發出來。
嗓子那里的肌肉特別的疼，就像被刀割一眼的疼。
莫氏渾身顫抖，整個人抽搐起來。
楊若晴見狀早已將孩子接過來放回了搖籃里，人也在莫氏身后坐下，拔出一根銀針扎進了她后背的某個穴位……
片刻之后，莫氏漸漸平靜下來。
雖然情緒還是很低落很悲傷，但身體至少沒有再像先前那樣控制不住的抽搐了。
楊若晴又遞過去一塊帕子，讓她擦拭眼淚和鼻涕。
“我終于明白你剛到我們家那陣子，誰都不搭理，唯獨看到小孩子，你的眼睛就亮了，撲上去就想抱，原來，你是這樣一個苦命人！”
莫氏不吭聲，埋下頭默默擦拭眼淚。
“他們過來了，先不說那些了，如今你再次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夠忘記過去，珍惜現在。”楊若晴拍了拍莫氏的肩膀，說。
莫氏輕輕點頭。
“我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我暫時還不太希望他們知道我醒了……”
醒了？
楊若晴明白，這個醒，跟那個醒，有區別。
“嗯，我暫時不說，你剛生完孩子，身體很虛弱，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先養好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