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高皇帝下的令,讓他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高皇帝下令。
也就是說,祝烽過去失去那段記憶,并不是意外或者病癥,而是高皇帝有意為之,他要讓祝烽忘記過去發生過的一些事情。
可是——
是什么事呢?
有什么事能夠讓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兒子像那樣的很少,寧可讓他失去所有的記憶,變成一個沒有安全感,甚至整日惶恐不定的人,置身在這樣暗潮洶涌,危機四伏的宮中。
而之前葉諍還說過,高皇帝并不待見祝烽。
是否,也跟這件事有關?
南煙皺著眉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后看向秦若瀾問道:“你還知道什么?”
秦若瀾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即使映著橘紅色的燭光,她的臉色依然有一種過分的蒼白。
眸子清冷,淡淡的說道:“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南煙也抬頭看了她一眼。
原來,她也并不知道當初的真相。
還以為可以從她這里找到什么線索,但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不過她尋究疑惑的那一眼,卻像是刺到了秦若蘭的軟肋。
她突然露出了生氣的表情。
“你這么看著我,是不是想說我,也不過如此?”
“但我要告訴你,他最痛苦的那一段時間,是我在他的身邊。”
“我,是特別的。”
南煙沉默著,沒說話。
若是在過去,秦若瀾總是借著自己知曉住方的過去,對著她冷嘲熱諷,兩個人還在“爭寵”的時候,她說不定還真的會尖酸她一句——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不過現在,她沒有這個心情。
她和秦若瀾之間那點爭風吃醋,相比起祝烽和現在的大局,就像是大象比之螞蟻的觸角。
相比起計較,誰愛誰,誰不愛誰。
或者,誰在祝烽這一生中更重要,更特別。
她現在更愿意計較,經歷這一次之后,祝烽應該如何才能痊愈;而這個大炎王朝,能否經歷這一次考驗?
要知道,締造盛世,不僅僅是身為皇帝的祝烽才有的夢想,也是自己這個貴妃的夢想。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特不特別都無所謂了。”
“那都是他的事。”
“如果你覺得現在還要糾結,誰對他更特別,誰對他更重要這種問題,你大可繼續去糾結。”
“而我,我只想做好我自己,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做我該做的事。”
聽到她這近乎冷漠的話語,秦若瀾的臉上像是被人抽了一下似的,驟然從蒼白變得通紅。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扶著桌沿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
南煙原本還想提醒她帶著自己的燭臺。
不過,門一推開,就發現外面天已經亮了。
淡淡的晨光,透過天際厚重的云層灑下來,給人一種很單薄的感覺。
不知道這樣的黑暗,要多久,才能被光明沖淡。
也不知道他們需要多久,才能迎來真正的光明。
而這個時候的祝烽,也陷落在一片黑暗當中。
只是,這片黑暗,是許多年前的。
那是一段已經被塵封的回憶,明明已經尋找不到,卻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在黑暗中慢慢的浮現出來。
雖然那個時候的他,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問道:“烽兒到底怎么了?”
黑暗中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回稟皇上,燕王殿下這狀況,只怕是心魔作祟。”
“怎么?心魔?!”
“是的。”
“哼,你是想要跟朕說,在這皇城當中,朕的龍威之下,還有魔怪作祟嗎?”
“皇上,在這皇城當中,皇上的龍威之下,沒有魔威膽敢作祟,可是燕王殿下心中的心魔,卻是誰也驅散不了。”
“除了他自己。”
黑暗中傳來了一陣沉重的喘息聲,像是一個人有些壓抑不住暴躁的情緒,過了許久,他又說道:“那他到底有什么心魔?他已經回到朕的身邊了,也貴為燕王,將來甚至有可能繼承大統。”
“是……”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他還‘需要’有什么心魔?!”
這句話既蠻橫又霸道。
對方那個人似乎也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才說道:“人心有缺,才會生魔。燕王殿下,現在的確是天之驕子,什么都不缺,但他——”
“行了!”
最后沒說完的話,似乎又觸到了人心中的軟肋。
他粗暴的打斷了那個人的話。
“那現在該怎么辦?”
“難道要讓全天下的人知道,朕如此器重的兒子,竟然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
“朕丟不起這個臉,皇家更丟不起這個臉!”
對方沉吟了許久,沉聲說道:“燕王殿下現在還小,心智亦不成熟,如果他長大了,或許可以想辦法化解;但,憑現在的他,是無法抗衡自己的心魔。”
“若皇上不愿意讓人知道,那唯一的辦法就是——”
“怎么?”
“讓他忘記自己心中的缺失。”
“說清楚一點。”
“讓他忘記自己的過去,忘記自己現在擁有的,也就忘記自己曾經失去的,這樣一來,他的心魔也就無法再作祟。”
空氣中明顯出現了一陣低壓。
他沉默了許久:“這,可行嗎?”
“這是唯一的辦法,皇上也不希望,燕王成為一個嗜血狂魔。”
“尤其從她年紀這么小,就展現出了那么高的領兵天賦來看,皇上是有心讓他接掌軍權的,對嗎。”
氣息又是一沉,卻是默認了。
“那,為了不讓他成為為患世間的禍害,這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這么做也有一個隱患,那就是,他永遠意識不到自己的心魔所在,也有可能永遠無法化解這個心魔。”
又沉默了許久,終于聽到那個人長嘆一口氣,深深的說道:“好吧,讓他忘記吧。”
好吧,讓他忘記吧……
讓他忘記吧……
這句話像是最深的夢魘,一層一層的從幽暗的夢境中傳來。
祝烽咬緊牙關,用力的握緊了拳頭。
因為此刻,他好像又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
“只能,讓他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