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嘹亮而悠長的鐘聲在前方響起,因為重恩塔四周都是高高的圍墻,這一聲鐘聲響起,又不斷的回響,聲聲不絕,給人一種格外震撼的感覺。
一聽到那鐘聲,連原本嘰嘰呱呱說話的小心平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孩子太重,冉小玉還是伸手,將公主抱到了自己的懷里,幸好公主對她也非常的依戀,一鉆到她懷中,就“玉玉”的叫了兩聲,然后抱緊了她的脖子。
這時,前方的法門殿中,走出了一排僧人。
正是之前他們看到的,在門口迎接的那些僧侶,以釋空和尚為首,他們衣著莊重,手中捧著木魚,一邊瞧著,一邊口誦著父母恩重難報經,緩慢的朝前走去。
看到這一幕,周圍所有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連還有些鬧騰的心平公主看到這一幕,都睜大眼睛,望著他們。
冉小玉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公主殿下聽到了嗎,他們念的這是父母恩重難報經。”
“父母親對你的恩情重如泰山,尤其是貴妃娘娘,為了生下你,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呢。”
“長大之后,要孝順你的母妃哦。”
“哦”
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但心平還是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南煙忍不住笑了笑。
說起來,她沒有經過孩子的同意就把她生下來,讓她經歷這世上的生離死別,自己沒有資格要求她孝順。
她只希望這孩子,能一生喜樂平安,就夠了。
不一會兒,眾僧侶已經走到了高臺之下,不過,他們并沒有繼續往上走,而是分成兩列,圍繞著高臺往兩邊走去,圍繞著高臺之下擺放了一圈蒲團,大概隔個步便有一個,那些僧侶們走到各自的蒲團前,便停步不前。
直到兩列隊伍在高臺后面交匯。
所有的僧侶都站在自己的蒲團邊上,將經文誦完,這時,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鼓聲聲。
他們全都盤腿坐下,齊誦“阿彌陀佛”。
第一段的儀式,就結束了。
接下來,應該就是今天的第二段祭禮。
也就是
正想著的時候,遠處傳來了第二聲悠長的鐘聲,這一次的鐘聲,比之前更加的嘹亮,在四面的高墻中回響了許久。
而鐘聲停下之后,整個重恩塔之下,完全寂靜無聲。
一陣腳步聲,響起。
所有的人似乎都意識到了什么,大家全都屏住呼吸,朝著腳步聲傳來的地方看去,南煙突然有些緊張,忍不住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她看到的,是陽光下的一片烏云,慢慢的朝著這邊移了過來。
當走上正中央的那條大道的時候,這片烏云慢慢的分作了四列,朝著四邊分散而去,雖然隊伍散開,但行進的速度還是整齊劃一,雖然知道不是軍隊,卻給人一種刁斗森嚴的感覺。
那,便是竹間書院的學生們。
他們身上穿著灰白相間的長衫,在陽光的映照下,就像是一片烏云,衣袂飄飄,在行進的過程中隨風飛揚,更給人一種身姿凌云之感。
他們沿著四周的四條大道,開始往高臺上走去。
而南煙的目光和之前一樣,一下子就找到了中間那個她最熟悉的身影,挺拔而頎長,他正沿著正中央的那條大道,登上臺階。
是簡若丞。
陽光下,所有人都被曬得面紅耳赤,大汗淋淋,但他卻不一樣,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就好像置身在冰天雪地里,甚至,只看著他,南煙都感到了一種徹骨的寒意。
她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一旁的冉小玉感覺到了她的異樣,輕聲說道“娘娘,怎么了”
南煙說不出話來。
直到現在,大典還是在順利的進行,簡若丞的臉上也并沒有其他的表情,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心悸。
她突然說道“小玉。”
“是。”
“如果我是說如果,呆會兒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好心平公主。”
冉小玉睜大眼睛看著她。
烈日下,南煙的額頭上,一滴汗水滑落下來。
卻是冷汗。
冉小玉皺著眉頭,往周圍看了一眼相比起還算“養尊處優”的南煙,她具有更本能的戰斗意志,對于危險的敏感度也比她高得多,而現在,至少在這座大慈恩寺中,她感覺不到任何的危險,可南煙卻這樣說。
她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娘娘放心,心平公主當然不會有事。”
“你也不會”
南煙抬頭看了她一眼。
而就在這時,這些學生們已經由四面的臺階登上了高臺,跟剛剛那些和尚一樣,他們也站在了高臺的四周,只是,他們的身邊沒有蒲團,而是筆直的站著,雙手合攏行禮的姿勢,對著四面八方。
簡若丞,則站在了最中央,重恩塔的前方。
司儀官大聲道“誦祭詞”
聽到這句話,簡若丞原本已經冰封一般的眼睛,突然又閃過了一道光,好像冰層在這一刻顫抖著,快要破碎一般。
南煙的呼吸,繃得更緊了。
她的一顆心,幾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旁邊走了出來,卻是已經好幾天都沒見過的小和尚明心,他的手中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頁淡黃色的文書。
那是祭詞。
簡若丞要在今天的大典上,當著所有前來觀禮的人的面,將這些祭詞誦讀出來,而那些站在高臺周圍的學生,每聽他誦讀一句,就會依樣的復述,誦讀一句,朝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這樣,雖然這個大慈恩寺那么大,前來觀禮的人成千上萬,但,每個人都能聽到皇帝的祭詞。
而誦讀的人,就是關鍵。
他所讀的每一個字,都會清清楚楚的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簡若丞低下頭,看著那一頁文書,仿佛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慢的拿起來,捧在手心里。
這一刻,整個大慈恩寺內,寂靜如斯。
南煙站在原地,仰著頭看著這一刻萬眾矚目的簡若丞,只覺得掌心的冷汗不斷的泌出,幾乎將她整個手掌都濡濕了。
“簡二公子”
她喃喃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