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也看著她。
目光鄭重也沉重,過了許久,才問道:“皇后娘娘認為,魏王殿下是否有資格,繼承大統?”
許妙音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顯然是她已經預料到,甚至也準備了許久的。
但,她卻沒有立刻回答。
而南煙看著她眉頭緊鎖,欲言又止的樣子,自己也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其實這個問題,妾是多問了。”
“娘娘為魏王殿下這樣苦心的謀劃,自然心中是有一個答案的。”
“可是現在發生的一件事,卻讓娘娘開始懷疑,懷疑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懷疑大炎王朝的將來,到底該不該交到魏王殿下的手上。”
許妙音抬頭看著她,道:“你要說什么?”
南煙平靜的說道:“娘娘深知魏王寬柔仁懦的心性,所以在這件事發生之后,立刻責令魏王殿下閉門思過,這當然是好事,可現在,閉門思過卻成了魏王殿下躲避責任的一個借口。”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出承乾宮。”
“直到現在,他都不敢去見皇上。”
“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直面自己做下的這件事。”
說到這里,南煙的神情也凝重了起來。
她看向許妙音,意味深長的說道:“皇后娘娘真的認為,一個如此沒有擔當的皇子,能夠將他送上太子,甚至未來皇帝的寶座?能將這千里江山,社稷萬民交給他嗎?”
這一刻,許妙音的眼神也亂了。
她的目光左看右看,像是想要看到一個東西讓自己有一點勇氣,但這熟悉的殿宇里,卻沒有一樣東西能讓她覺得可以依靠。
她最能依靠的,是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孩子。
可是夫君,他不能只讓她依靠,他更是天下人的依靠。
而這孩子……
她也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可以依靠他。
貴妃說得沒錯,這個孩子太過仁懦,若只是性情柔和,倒還不是缺點,但如果在面對大是大非的時候,還如此懦弱,甚至連出面坦誠自己的錯誤,面對父親的勇氣都沒有,那這樣的人,如何能繼承大統?
且不說繼承大統,只怕讓他掌管一個小小的衙門,都令人擔憂。
智慧與力量,自然是行走于世的憑仗。
可勇氣和擔當,才是男人最不可或缺的東西,若缺了這個,是不可能做成大事。
所以,當南煙問出這些問題的時候,她明明可以回答,明明可以強詞奪理,卻偏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的教養和涵養,也讓她沒有辦法在這樣的事情上,欺騙自己。
沉默了許久,許妙音抬頭看向南煙,神情復雜的說道:“所以,你還是想要,想要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之后——”
她沒有把話說完。
是不想,也是不愿。
仿佛擔心一說出來,就一語成讖,改變不了。
而南煙自己,也皺起了眉頭,她神情凝重的看著許妙音,半晌,輕聲說道:“妾,妾還沒有想好。”
許妙音的呼吸又是一頓。
沒有想好?
什么叫,沒有想好?
對上許妙音疑惑的眼神,南煙自己也是苦笑,說道:“妾明白,娘娘一定覺得妾避重就輕,甚至胡言亂語。可是,妾是真的還沒有想好。”
“妾深知,立賢立長是自古以來冊立太子的規矩,若不依循這個規矩,不僅大臣們不答應,在民間也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這一次的事情,皇后娘娘和妾都已經明白了流言,或者說,輿情的力量,上位者的每一個舉動,都會影響到下面萬民的言行舉止,要讓國家安定,就必須按照規矩行事。”
“若真的在冊立太子的問題上,皇上壞了規矩,到那時,只怕對皇上都會有影響。”
“太子乃是國本,妾雖淺薄,卻也知道國本不可動搖。魏王殿下是最應該,也最能穩定人心的人選。”
“甚至,這么久以來,妾對他,也是有這樣的期望的。”
聽到她這么說,許妙音的心中驀地一酸,喉嚨都哽了一下。
她道:“南煙……”
她又不是鐵石心腸,怎么會看不出來?
南煙從還是尚寶女官開始,就對祝成軒多有照拂,也是因為她的緣故,祝烽才對這個兒子轉變了之前厭惡的態度。
也是因為如此,許妙音投桃報李,也對心平非常的寵愛。
南煙卻又加重了口氣,沉沉道:“可魏王此番的舉動,實在讓人失望。”
她說著,看向許妙音。
“皇后娘娘也不難看出,皇上封閉承乾宮,也是有用意的。”
“皇上的心性,娘娘比妾更清楚,他常年征戰,殺伐果斷,他對魏王殿下的偏見,也正是因為殿下的心性太過仁懦,而如今的這件事,又暴露了殿下性格中更多的缺點。”
“皇上,也對魏王失望了。”
終于聽到了這話,這盤桓在自己心頭多日的不安的陰翳,終于變成了現實。
許妙音的身子一軟,癱在了榻上。
她搖著頭道:“本宮豈會不知?”
“可本宮還要如何說他?”
“本宮還要如何助他?”
“到如今,他已經快要失去他父皇的耐心了,若真到那一天,本宮,本宮也無能為力了。”
南煙說道:“這,就是妾今天來,要跟娘娘說的事。”
許妙音抬頭看向她。
此刻,因為心中最不敢面對的事情被南煙揭示出來,她整個人的氣息都軟了許多,面色蠟黃,病態更加沉重,看上去好像一瞬間就蒼老了好幾歲。
看著她這樣,南煙心中滿是不忍。
但她也只能咬著牙,硬著心腸說道:“妾,與娘娘做下約定。”
“什么約定?”
南煙看著她,一只手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說道:“若在這件事解決之前,魏王殿下能自己從承乾宮里出來,那妾就代替這個孩子,放棄太子之位,支持他的哥哥,立賢立長,穩定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