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南煙不是別人,她是司南煙,有人這樣加害她,更要加害她的孩子,他怎能不怒?
但,回頭一想,也冷靜了下來。
許妙音……不是那樣的人。
她畢竟出身名門,就算在一些事情上,她心思縝密,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會為家族,為她的身后之榮而算計,但,這樣去加害別人,而且是這樣下作的手段,她不會。
這一點,身為十幾年的夫妻,他也是知道的。
“那——”
祝烽的臉色又沉了一下:“你剛剛說,皇后托吳氏將東西帶給你?難道是她?”
“妾也懷疑了,所以特地向皇上請旨,見了高氏一面。”
“她一直都跟在吳氏的身邊,吳氏做的事情,她是最清楚的。”
“那她怎么說?”
南煙看著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至少,她并不知道,吳氏做了這件事。”
“過去這些年,她跟在吳氏身邊,形影不離,吳氏的事情幾乎都有她的份。若說連她都不知道,那只怕——”
“這件事,也不是吳氏做的。”
祝烽的眉心都出現了幾根懸針紋。
他沉沉的道:“那是誰做的?”
“難道還有誰能進你的翊坤宮,動那個送子觀音嗎?”
南煙沉默了一下,又看向他,祝烽立刻感覺到了她的欲言又止,說道:“有話就說,不必隱瞞。”
南煙咬了咬牙,才輕聲說道:“妾,妾在皇后臨終時問了她,她說——那尊送子觀音,是當初她嫁入燕王府的時候,家人所贈。”
祝烽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南煙看到他深幽的眼瞳瞬間收縮了起來,又仿佛有一點針尖般的光,在里面閃爍了起來。
南煙輕聲說道:“如果說,皇后娘娘沒有往那里面放過東西,也不是吳氏做的,那只有一種可能。”
“這些東西,從送到皇后娘娘身邊開始,就已經在那尊送子觀音里了。”
她的話音剛落,祝烽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站得那么急,南煙甚至都感到他的動作帶起了一陣風,只見祝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沉沉的出著氣,胸膛也劇烈的起伏著,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胸口膨脹,幾乎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幾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外面。
天氣,已然寒涼。
但冷風吹進來,仍然不能讓他感到舒服,反倒,有一股無名的業火,從他的心底深處躥了起來。
他握緊了拳頭,半晌,又走回到桌邊。
低頭看著南煙。
“她的家人……”
“她說,是她的家人,在她嫁入燕王府的時候,送給她的?”
南煙輕聲道:“是。”
聽到南煙這個字,他又深吸了一口氣,一下子轉身,似乎就要往外走。
南煙嚇得急忙起身,從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皇上!”
她的力氣很小,若祝烽要走,她是絕對拉不住的。
可這一回,祝烽卻停了下來。
南煙兩只手握住了他一只寬大的手掌,緊緊的握在手心,生怕他掙脫自己離開,焦急的說道:“皇上,這件事可千萬不能鬧出去啊。”
“不管是不是皇后的家人所為,但,大行皇后剛剛離世,如今喪禮未畢,這件事若鬧起來,只怕滿朝文武都會知道,再一傳出去,皇后,許家,甚至連皇上的顏面,也都保不住了。”
“求皇上一定要冷靜啊!”
她一邊說,一邊用力的抓緊了他的手,生怕他離開。
不過,祝烽卻沒有要抽走自己的手的意思,甚至都沒有掙扎。
只是感覺到,他的手,和他的手臂,格外的僵硬。
等到南煙說完那些話,他才慢慢的回過頭來,看見這個小女子原本臉色蒼白,這個時候因為太著急,臉都急紅了,抓著他手的樣子,好像被嚇得不輕。
他張了一下嘴,沒有立刻發出聲音。
然后轉過身來,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一看到他這動作,南煙揪緊的心頓時松了一下,就聽見祝烽說道:“不必緊張。”
“朕知道。”
“朕也不是要沖動得立刻去找她的家人來問這事。”
“朕只是,只是——”
說到最后兩個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甚至,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跡。
南煙抬頭看著他微微發紅的眼角,立刻就明白,只覺得一陣心酸涌上心頭。
他只是,想不明白。
自己從小就被人提防,被人算計,甚至,在登基為帝之后,還會發生兄弟鬩墻的慘劇。
他以為,只是自己而已。
卻沒想到,妙音,妙音……
身為自己的妻子,燕王妃,皇后,連她,連她,竟然也在別人的算計之列。
那尊送子觀音。
那么美好的意頭,那么溫柔的祝愿,可誰又能想到,里面包藏的,竟然是這樣的禍心。
誰又能想到,包藏這樣禍心的,竟然是她的家人!
而他更難以接受的是——
在文帝削藩,兵圍燕王府的時候,許妙音受了驚嚇而流產,之后就被診出難再妊娠。
這個結果,令許妙音傷心欲絕。
而他,即便當時,已經開始起兵靖難,戰場之上容不得絲毫的遲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讓他大受打擊,肝腸寸斷。
那個時候,他們只能認命,認為是老天給他們的懲罰。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
許妙音乃是將門虎女,就算不是什么高手,但她自幼跟隨父兄練武強身,身體比起一般的女孩子還是強健一些的。
怎么會受到驚嚇,就流產了。
而且,一次流產之后,竟然就再也無法生育。
這些年來,皇后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雖然,他看得出來,她對心平的關愛,是帶著一些遺憾在里面,但事情已經過去,誰也無法挽回的時候,就只能用時間來撫平傷口。
可是現在,他的傷口,被血淋淋的撕開了。
到底是誰?
是誰,在當年,就這樣算計了燕王妃。
這個人算計的,到底是許妙音,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