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雖然,他還極力想要掩飾,當胸前洇染開的血色,卻是怎么都掩飾不住。
而一抱住他,南煙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他的身體,好冷。
她最熟悉的溫度,就是他的體溫,不管在什么樣的天氣,哪怕寒冬,哪怕大雪紛飛,哪怕自己被凍得手腳冰涼,但只要靠進他的懷里,被那熟悉的體溫包圍,什么樣的寒冷,都會被輕易的驅散。
可現在,冰冷的卻是他。
“皇上……”
南煙抬頭看著他,只見祝烽低著頭,只看了她一眼,蒼白的唇微微開闔,想是要說什么,又像是勾起了一抹似是笑容的弧度。
然后,他整個人搖晃著,仿佛要仰倒下去。
“皇上!”
這一下,周圍的人全都沖了上來,七手八腳的護住他。而南煙的兩只手還環著他細瘦的腰,都忘了要放開,直到緊跟著過來的太醫汪白芷指揮眾人趕緊護著皇上下城樓的時候,才發現他還被貴妃娘娘一雙手鉗著。
急忙道“娘娘,你先放開,讓微臣為皇上止血!”
南煙一戰栗,這才松開了雙手。
眾人急忙抬著祝烽下了城樓,南煙也緊跟了上去,才看到城樓下停著一輛馬車。
不僅小順子,連玉公公也跟著,站在馬車旁。
一看到皇帝被眾人這樣簇擁著下來,玉公公的臉也白了,他一跺腳,急忙帶著幾個心腹小太監上前來接著祝烽,小心翼翼的送回到馬車上去。
南煙也急忙跟了上去。
玉公公大聲喊道“回宮,馬上回宮!”
就在這時,祝烽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南煙坐在他身邊,一看到他睜開眼,立刻說道“皇上,你要什么?”
祝烽看了她一下,卻沒有說話,而是費力的想要抬起頭來,南煙急忙伸手扶著他的脖子,他對著站在馬車外的羅豈同沉聲說道“讓你的人,趕緊回來,防備國人回攻。”
一聽這話,羅豈同倒抽了一口冷氣。
剛剛,他的確為這一夜的血戰終于獲得勝利而有些沖昏了頭腦,一看到皇帝的傷勢,他又嚇得肝膽俱裂,是真的有些顧不上了。
卻沒想到,已經到這個時候了,皇帝還能記起。
他急忙說道“皇上放心,末將一定會堅守北平城。”
祝烽說完這句話,像是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么,甚至連回應一聲都沒有,只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汪白芷告罪了一聲,直接跳上了馬車。
就在今天清晨,封閉的永和宮內,皇帝陛下突然蘇醒過來,這算得上是這些日子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好消息。
可是,皇上醒來,第一句話,卻是問城中情形。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昏迷,必定會給北平城帶來巨大的危機。
第二句話,則是問貴妃。
哪怕汪白芷平日里專心醫術,并不在乎什么兒女私情,但皇上跟貴妃之間的感情,他多少還是明白,當皇帝陛下睜開眼第一眼沒有看到貴妃在自己的身邊的時候,那種淡淡的落寞,他也是明白的。
所以,他立刻稟報了外面的事。
盡管是緩著說,也怕會驚到剛剛清醒,傷還沒有痊愈的皇帝陛下,可是,單單是“貴妃親自督戰”這一句話,憑自己征戰多年的經驗,祝烽就已經判斷出現在的情形。
可謂兵臨城下,存亡之危。
所以,他起身了。
在所有人都認為他絕不該亂動的時候,他竟然起身,而且換上了一件平常的衣裳,下旨讓人立刻送他到激戰的城門口。
玉公公和小順子他們跪著磕頭求了很久,都無法阻攔陛下的堅持,沒辦法,只能讓汪白芷帶上所有的傷藥隨身護駕,下面的人一個個都緊張萬分。
皇帝陛下之前遇刺,他們已經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了。
這一回,若再出什么意外――
汪白芷知道,自己的九族,只怕都保不住了。
卻沒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上了城樓,更沒想到,他讓人準備的神臂弓,居然一箭射中了國皇帝,但同時,他自己胸口的傷也再度迸裂。
當汪白芷剪開他的衣裳的時候,鮮血已經染紅了整個胸膛。
馬車里,滿滿是血腥的味道。
“皇上……”
南煙看到這一幕,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可她沒有哭,只是用力的抓住祝烽的手,用力的握在自己的手心,哪怕捏疼他也沒有關系。
至少他還有感覺。
只要他還知道痛。
她只要他還留在她的身邊。
這時,不知是汪白芷給他換藥帶來的痛楚,還是被南煙緊握著的手終于感覺到了什么,祝烽的眉頭微微一蹙,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皇上!”
祝烽看著那張立刻湊到眼前的臉,眼睛血紅,眼淚不自覺的就涌了出來,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的臉上。
祝烽毫無血色的臉上,泛起了一點微笑。
“嚇到了?”
“皇上……”
“放心。”
“朕沒事,朕沒事……”
這樣說著,雖然他支撐到上了城樓,以神臂弓射傷蒙克之后,全身已經不剩絲毫的力氣,卻還是下意識的,用粗糙的大拇指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南煙的指尖。
跟過去一樣。
他手上厚厚的老繭,撫過南煙的手的時候,帶來的感覺,仿佛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撫慰。
他喃喃的說著“朕沒事……”
馬車一路疾行,穿過幾乎空無人煙的長街,很快回到了皇宮,這里雖然還沒有恢復往常的寧靜和秩序,但還是有很多人出來相迎,所有的人抬著寬大的龍輦將皇帝陛下送回了永和宮。
而汪白芷,也終于為祝烽止住了血。
他站在床榻前,看著皇帝躺在床上,盡管血已經止住了,空氣里還是彌散著濃濃的血腥味,他有些止不住的戰栗,輕聲說道“陛下接下來,不能再亂動,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否則,微臣真的――要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