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諍推開了東苑的大門,吱呀的聲音像蒼老的哀鳴,伴隨著一陣帶著涼意的風吹進去,院子里的落葉被卷得翻滾起來,蜷縮到了角落里。
這里安靜得也只剩下風聲了。
雖然冉小玉被他帶到了這里,祝成瑾也派人跟過來看過,但明面上,這里沒有一個人看守。
連祝成瑾都明白,殺了祝烽,就相當于背叛了司南煙,而葉諍也已經對她全無感情,冉小玉是無處可去的。
所以,這個院子里只剩下她一個人,這么安靜,也是自然。
只是,安靜得有點過了。
葉諍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拎著食盒往里走,一推開門,就看見冉小玉和衣躺在床上,身上只蓋了一條薄被,肩膀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更重要的是,她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嫣紅。
“小玉?”
葉諍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但立刻又閉緊了嘴,走過去一看,冉小玉臉頰緋紅的躺在床上,葉諍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也毫無知覺。
不對勁。
葉諍皺起眉頭,伸手在她額頭上一試,燙手。
她發燒了。
冉小玉的身體很強壯,畢竟是自幼習武,之前跟在南煙身邊那么多年刀山火海的亂闖,也沒見過她這樣生病的。不過,昨夜江上那樣的大戰,她渾身濕透了被帶回來,回來之后就被帶到這里,也沒有人照顧她,甚至連沐浴更衣都沒有,她現在還穿著昨天穿過來的濕透了的衣衫,衣裳倒是干了,但只怕這一夜,她被折騰得不輕。
當然,這些,恐怕還不是她病倒的主要原因。
葉諍的手剛一碰到她的額頭,她干涸開裂的嘴唇就微微的抖動著,發出了虛弱的呢喃:“葉諍……”
葉諍立刻縮回了手。
他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原本冷漠俏麗,但其實內心火熱的女孩子,現在,她真的就像個易碎的瓷娃娃,自己只要輕輕的一碰,可能只要一句話,就足以讓她生不如死。
“葉諍……”
她大概已經燒得糊涂了,模糊不清的一直喊著葉諍的名字。
甚至,在感覺到額頭上有一點清涼的觸感,她下意識的伸手便抓住了葉諍的手,呢喃著:“別走,別走……”
葉諍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像是想要把手抽出來,可抽了一下,卻又動不了。
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是冉小玉即便生病也沒有消失的力氣作祟,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只是感覺她的手指用力的撕扯著自己,好像溺水的人抓緊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而冉小玉一邊扯著他的手,一邊還在無意識的呢喃著:“你別走。我,我沒,我——”
“哐啷”一聲,外面好像突然起了一陣風,吹得虛掩的房門一下子撞在了墻上。
過了很久,外面仿佛吹過了一陣風,連虛掩的房門都被吹得撞在墻上。
那一聲,也將有些恍惚的葉諍驚醒了一般。
他用力的一把將自己的手從冉小玉滾燙的小手里抽了出來。
眼看著冉小玉有些茫然無措的皺著眉頭,像是要醒,但又始終沒能醒來,葉諍頭也不回的轉頭走了出去。
離開東苑,他卻并沒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轉頭往御藥房去了。
這個時候,祝成瑾還沒有正式登基,也沒有冊封手下的人作為官員,宮中和朝廷的許多庫房都直接封存了起來,但因為最近的大戰,也有不少的傷病在城中,所以提前讓軍中的大夫接管了這里,這些人跟葉諍也并不陌生,一看到他走進來,都紛紛上前:“葉公子。”
葉諍說道:“勞煩王大夫開一帖藥。”
那王大夫說道:“治什么的?”
“寒癥。”
“寒癥?”
那人想了想,倒也立刻明白過來,說道:“請稍等,我這邊開了藥,直接熬好了給公子送過去吧。”
葉諍點點頭。
他一轉頭,就看見外面的院子里,一個爐子上熬著東西,聞到空氣里的味道,他微微蹙眉:“那是,參湯?”
王大夫點了點頭。
葉諍問道:“誰用?”
王大夫道:“還有誰,自然是軍師許大公子。”
葉諍道:“他之前,不是一直吃自己開的藥方子嗎?怎么這里突然熬上他的參湯了?”
王大夫沒說話,只苦笑著看了他一眼,葉諍立刻明白過來。
這個天氣,尋常人喝參湯怕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只有虛弱到極致,怕是快要不行的人,才會用參湯來吊命。
看來,許世宗的身體——
想到這里,他默默的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那大夫也不多說話,只讓下面的人給他抓了一副藥,熬好了之后,正好那參湯也熬好了,本要讓小太監拎著走的,但葉諍直接接過了藥盒:“不必麻煩了,我自己拿著去。”
于是,那小太監便只拿著參湯,跟葉諍一起離開了御藥房。
走了一會兒,兩個人分了路,葉諍看著那小太監過了隆福門一直往北走,顯然是送去樂志齋,他想了想,也沒多說什么,轉頭往東苑去了。
這時仍然跟之前一樣,非常的安靜,只有一點風聲。
可是,當葉諍推開東苑外的大門的時候,聽到里面傳來了一陣很輕的咳嗽聲,他拎著盒子走進去,只見原本昏睡不醒的冉小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了,正虛軟的從床上撐起身來。
她的頭發蓬亂,面色蒼白,憔悴得像一個幽魂。
一看到葉諍走進來,她無神的眼睛里總算有了一點光。
“葉諍……”
葉諍只看了她一眼,便將裝著藥碗的盒子放到桌上,淡淡道:“自己喝了。”
說完,便轉身要走。
“葉諍!”
冉小玉急了,伸手想要拉住,但根本拉不住,差一點從床上跌下來,她氣喘吁吁的看著葉諍的背影:“你,你就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葉諍的腳步停在門口,但他并沒有回頭。
只聽著身后虛弱的喘息聲,他沉默了許久,淡淡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聽你說話,不管你想說什么,現在,我都不想聽。”
“現在,也不是你說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