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成鈞一時起了狡黠之心,停下來偷偷的聽他們說了什么,可是,哪怕是關上了房門,陳紫霄也非常的謹慎,聲音很低,祝成鈞聽了半天,也只聽到從窗戶的縫隙里透出的幾個字,什么“藥”,又是什么“樓”。
他不甚明白,聽了一會兒便失了興趣,晃著腦袋搖搖擺擺的出了東廂房。
走到外面不遠,就看到鶴衣的身影。
剛剛老國舅叮囑他把東西送到什么地方去,這個時候,他的手里捧著一支長盒子,顯然是裝著剛剛拿過去給老國舅過目的那把木劍,正讓人備馬自己往外走的時候,祝成鈞笑嘻嘻的跑了過去。
“鶴衣叔叔!”
鶴衣回頭一看是他,也笑了,對著他拱手行了個禮:“小殿下。”
祝成鈞跑過去,問道:“鶴衣叔叔,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外面,辦點事。”
“辦什么事?”
“自然是,皇帝陛下交代的事情。”
“父皇交代的事?”
祝成鈞眨眨眼睛,問道:“是打仗的事情嗎?”
鶴衣笑了起來。他自然也知道這位小殿下從小就被皇帝陛下寄予厚望,有的時候甚至還手把手的教他武藝,雖然現在年紀還小,但已經隱隱在他身上看出了當初皇帝陛下那種勇猛尚武的精神。
一提起“打仗”來,他比誰都興奮。
于是,鶴衣笑道:“是跟打仗有關,但不是打仗。”
祝成鈞眨了眨眼睛:“為什么跟打仗有關,但還不是打仗呢?打仗不就是打仗嗎?”
鶴衣哈哈的笑了兩聲,這些年來,他也少有這樣爽朗的笑聲,尤其是在葉諍也離開之后,滿朝文武能跟他交心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也唯有在這么一個孩童的跟前,他能露出幾分真性情來。
笑過之后,他耐心的說道:“小殿下,打仗雖是打仗,可跟打仗的有關的事情多了去了。對戰事的預估,戰前的準備,甚至戰后的收拾,都是大學問。”
祝成鈞又眨了眨眼睛,道:“那你們這是——準備?”
鶴衣笑著點點頭。
祝成鈞道:“那你們是要去哪兒準備,就是剛剛,你跟舅爺爺說的,什么祭臺那兒嗎?”
鶴衣笑道:“這可不能告訴你。”
祝成鈞立刻撅起嘴。
鶴衣笑道:“小殿下,你的年紀還小,還不到過問這些事情的時候。好了,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今天日頭毒,當心呆會兒把你曬病了。”
說完,他輕輕的拍了拍祝成鈞細瘦的肩膀,夾著那放著木劍的長盒,轉身便走了。
祝成鈞不甘心的撅起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早就長大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忽的,又狡黠一笑:“不讓我看,我偏要去看!”
雖然罕東衛中的百姓都已經習慣了邊關時常的戰事,但,并不代表他們對戰事就毫不在意,相反,正因為見識、經歷過了太多的戰事,他們能清楚的感知那一次的戰事會很大,甚至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
比如這一回。
皇帝陛下親自來到罕東衛,接連兩場小規模的戰斗之后,白虎城調出了幾乎全部的兵馬,甚至,連東察合部的人馬都跟他們一道,駐扎在了離罕東衛十余里的地方。
而罕東衛這邊,大隊人馬也是一支接著一支的出城。
馬蹄踏起的煙塵在整個城市的上空彌漫著,許久都未落定。
這一次的,顯然是大陣仗了。
這樣的喧囂,自然多多少少也傳到了都尉府中,南煙坐在窗前,感覺到一陣風起,風中甚至還有塵土的土腥味,她輕嘆了口氣,說道:“又有隊伍出城了?”
得祿笑著輕聲道:“可不止一兩個呢。”
南煙輕輕的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
打仗什么的,她早已經不陌生,也知道打仗必然會有不確定,誰都不可能常勝,但,這么多年了,她總是會安心的跟在祝烽的身邊,等待每一次的結果。
可不知為什么,這一次還沒正式開始,兩邊連陣勢都還沒擺上,她的心就慌了起來。
但這種慌,又不是明顯的慌張,而是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好像心底深處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并沒有燒成一片火海,卻總是炙烤著她心里的一點,讓她坐立不安。
南煙拿過旁邊的扇子,對著自己呼呼的扇了起來。
若水走進來見她這樣,急忙過來接過扇子,輕輕的為她扇風,道:“娘娘別這么打扇,若是太熱了,奴婢呆會兒讓他們再拿個冰盤過來。”
南煙也沒應,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什么時辰了?”
若水道:“剛交酉。”
“皇上呢?”
“皇上早上去書房之后,中午就出了都尉府,像是跟陳大人去兵營那邊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這樣啊……”
南煙想了想,道:“讓廚房那邊把飯菜都熱著,等皇上一回來就趕緊送過去。”
“奴婢早就交代下去了。”
若水道:“娘娘也該按時用膳,中午就沒怎么吃。”
南煙原本也沒什么胃口,但她這個人也奇怪,越是擔心,越是沒胃口的時候,她越是故意逼著自己吃些東西,這也是她這么多年來,經歷了那么多大風小浪,卻從沒被壓力壓垮過的原因。
于是從臥榻上撐起身來,道:“讓他們把飯菜送上來吧。對了,把漢王也叫過來,讓他跟本宮一道用膳。”
“是。”
若水將扇子交給了旁邊的小宮女,便下去了。
不一會兒,廚房那邊送來了一些清淡的飯菜,南煙坐到桌邊,先讓他們給自己盛了半碗湯,喝了幾口先開開胃,但等了好一會兒,祝成鈞卻一直沒過來。
她忍不住蹙了一下眉頭,回頭對著得祿道:“你過去看看若水那丫頭,讓她過去叫個人怎么半天都叫不過來。”
“是。”
得祿也轉身走了出去。
可剛走到門口,就撞上匆匆跑回來的若水,她滿頭大汗,神情慌張,踉蹌著走了進來。
南煙蹙眉道:“干什么慌慌張張的?見鬼了?”
若水開口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抖,道:“娘娘,漢王殿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