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殺人啊!”
她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只見被人帶著在涼棚里歇息的溫無玉突然發瘋一般,沖著手持木劍的老國舅驚恐的喊道:“殺人了!殺人了!”
周圍的人原本看著他今天還比較安靜,一路上過來也沒有怎么鬧,還以為他的病情緩和些了,卻沒想到他突然在這個時候發瘋。
幾個士兵立刻過去將他按住,吼道:“你在鬧什么鬧?”
“我們在辦正事,你給我安靜一點。”
“打擾了國舅爺,你有幾條命?”
平時若是他鬧起來,要么是溫別玉安撫他,要么是身邊的人呵斥他兩句,他也就安靜下來了,但今天,溫無玉卻怎么都不肯安分,哪怕被那些人按住雙手,上半身都扣在了桌上,他還是不停的掙扎大喊:“殺人了!他要殺人了!”
南煙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時,老國舅也看到了下面的動靜,他不解的提著木劍慢慢的走下祭臺,看到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溫無玉更是嚇得全身發抖,哆嗦得像一片在風雨中飄搖的葉子,拼命的大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老國舅一直走到桌邊,看著他被扣在桌上,擠壓得有些變形的臉。
之前在都尉府,這個人一看到他就躲到了貴妃身后去,老國舅還以為他只是有瘋病,所以害怕見到生人,可這一路上,他也還算安靜,但一看到自己拿起木劍就這樣發瘋,也不由得讓他心里提起了警惕。
老國舅仔細的辨認了他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
然后說道:“這位善信,貧道并不認得你,也不知道你是誰,為什么你要說貧道殺人?”
“貧道曾經,是殺過人,但那已經是出家之前的事了。”
“如今,貧道并不殺人,只救人。這把劍,也是作法所用的桃木劍,殺不死人的。”
他倒是很有耐性,對待溫無玉就像是對待一個普通人一樣循循善導,甚至還將那木劍抬起來,在手上劃拉了兩下,示意根本不會傷人。
可是,溫無玉一雙眼睛急得通紅,這個時候好像已經完全聽不進去別人說的話,也看不見他做的事,只拼命的發抖,口中喃喃道:“殺人了殺人了”
南煙也皺起了眉頭。
從在都尉府,第一眼看到老國舅開始,溫無玉就一直顯得很緊張,這個時候,他又這樣鬧
老國舅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南煙:“貴妃娘娘,這個人莫非過去在軍中效力,見過貧道當年殺人的樣子?貧道可從來沒見過他。”
南煙神情復雜的看了看溫無玉,又看向老國舅,然后說道:“舅父請恕罪。這個人來歷比較復雜,他的祖上是在玉門關守關的,他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待在玉門關,也就是前幾年才被皇上帶去京城治病。”
“若說他見過舅父殺人,那是不應該的。除非”
她說著,看向老國舅。
“除非,舅父在玉門關殺過人。”
這句話,原本是在幫老國舅否定。
可是,在聽到“玉門關”三個字之后,老國舅的臉色就有些變了,當聽到南煙的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老國舅手中的木劍一下子跌落到了地上。
“娘娘!”
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了鶴衣的聲音,他神情凝重的走了過來,沉聲說道:“這溫無玉向來都是瘋言瘋語的,娘娘又何必拿他的話當真呢?”
“再說了,眼下最要緊的,難道不是大事嗎?”
“皇上已經讓人傳令過來,日落之時陳大人會發起進攻,咱們這邊,可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那就是千古罪人了。”
他最后這句話,可以說是說得非常重了。
不過,話卻是有道理的。
這個時候再要緊的事,也要緊不過眼前這件大事,南煙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然后對著那幾個按著溫無玉的士兵道:“先把他帶到一邊去,別傷著他,等晚一點”
她原本想說,等晚一點她再去問話,但看了看鶴衣神情凝重的樣子,這話也沒說出口。
只擺了擺手,幾個士兵立刻將溫無玉拖起來,而溫無玉兩眼通紅的緊盯著南煙,口中顛三倒四的說道:“你要小心,你要小心,他會殺女人的,他要殺女人!”
南煙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等到溫無玉被拖開了,她才慢慢的轉過身,只見老國舅臉色蒼白,哪怕是這個時候如火的夕陽照在他的臉上,也驅不散他眼中的失魂落魄,南煙想了想,輕聲說道:“這個人已經瘋了許多年了,舅父不必在意他說什么。”
老國舅抬頭看了她一眼,突然咳嗽了起來。
之前跟他說話的時候,就感覺老國舅有的時候會不經意的咳嗽,南煙也都沒怎么在意過,畢竟人年紀大了,不可能跟年輕人比,可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老國舅咳嗽的聲音格外的沉重,感覺整個胸膛好像都在震顫,要碎掉似得。
她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扶著這位長輩。
而老國舅卻是回退了一步,幸好鶴衣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然后撿起了跌落在地上的木劍,輕聲說道:“道長,還能撐得住嗎?”
老國舅又捂著嘴咳嗽了兩聲,然后接過了那把木劍。
他抬頭看了看南煙,然后笑道:“貧道修行了那么多年,卻沒想到,心在白云外,身在紅塵中。”
心在白云外,身在紅塵中?
這話什么意思?
南煙眉頭一皺,正想要問他,而老國舅已經擺了擺手,提著桃木劍轉身又往祭臺上走去。
他原本是個身材魁梧,哪怕年華逝去也十分挺拔的老人,但這一刻,他踩著夕陽慢慢走上祭臺的時候,后背卻明顯的佝僂了起來,看著他驟然間蒼老的背影,南煙感覺,他好像被突如其來的回憶壓得喘不過氣來,連背都挺不直了。
心在白云外,身在紅塵中
南煙喃喃的念著這幾個字。
而這時,太陽正在一點一點的,斜落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