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傷眉頭一擰,正想要說什么,而南煙已經說道:“你可知道,祝烽這一次對付你們所用的計策——你本該看透。”
李無傷皺著眉頭道:“他埋計十五年,而十五年前,我還那么小,我怎么可能看透?”
南煙道:“不,這十五年,你有很多機會。”
“甚至,以你的聰慧,哪怕是十五年前,你也應該可以看透。”
李無傷眉頭緊皺,滿目疑惑的看向南煙:“為什么?”
南煙道:“你還記得當初,本宮和皇上救下你,帶你回到金陵的時候,將你交給了誰?”
李無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才慢慢說道:“簡若丞。”
“不錯,”
南煙道:“簡大人府上,是天下讀書人趨之若鶩的地方。不止簡大人,他的父親乃是當世大儒,本宮和皇上將你交給他,讓他帶著你去簡家,就是為了讓你跟隨簡老學藝。”
“可是,簡若丞卻告訴本宮,你只愿意練習武藝,學習兵法,對學問卻毫無興趣。”
“他說,你急于獲得力量。”
李無傷道:“是。我想要得到力量。”
“只有得到力量,我才能回來,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說著,他抬頭看向南煙:“我也能——也能從他的手里,搶到我想要的人。”
如果是過去,聽見他這樣的話,對上他這樣的目光,南煙只怕都會驚出一身冷汗,但這個時候,她卻很平靜,甚至還淡淡的笑了笑,道:“是啊,你一直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意。之后沒多久,宮中傳出了厭勝之事,你保護了本宮,之后,皇上問你要什么封賞的時候,你提出加入了他訓練的錦衣衛。”
李無傷道:“我想要得到更多靠近他,更靠近你的機會。”
南煙道:“你選錯了。”
李無傷從來都認為,自己雖然輸給了祝烽,但這些年的每一步都沒有走錯,任何一步走錯,他都不可能重返越國,奪回皇位。
而其中尤為關鍵的一步,就是加入錦衣衛。
因為加入錦衣衛,成為了都指揮使,他才有了余力培植自己的心腹,這一次回歸越國,雖然有陳文梟的暗中幫助,但大部分事情,事實上都是他自己的心腹在操作實施。
而后來能夠來到邕州,處理越國邊境事宜的權力,也是因為都指揮使這個身份,才能讓他控制南院的人,挾持心平公主。
這之后一切回歸之事,全賴這個身份,和這個身份所擁有的權力。
可現在,南煙卻說,他選錯了。
雖然不知道她說的“錯”到底是哪里錯了,可李無傷的心頭卻已經先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讓他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沉沉的說道:“我,我哪里錯了?”
南煙道:“如果你留在簡家,繼續慢慢的學習,那么皇上的計策,你就應該看得透。”
李無傷的心一沉:“你是說——”
南煙道:“因為這個計策,是簡若丞獻給皇上的。”
李無傷神情一滯,再回想一下,立刻就想到,當年簡若丞的確是跟隨祝烽一道在邕州應付越國邊境的大事,甚至,在夏侯糾戰敗之后,也是他親身前往越國大營議和。
原來在那個時候——
他握緊雙拳,咬牙道:“就算我留在他的家里,可這種事,難道不是國策,不是最高的絕密?他又怎么可能告訴我?”
南煙淡淡道:“他未必會明說。”
“可你只要留在簡家,聽簡二公子,或者簡老講課,你遲早會聽他們說到《管子》——靚衣滅魯梁,這從來就不是什么絕密。”
李無傷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而南煙對上他的目光,平靜中甚至帶著一絲憐憫,淡淡說道:“可惜你,一葉障目……”
李無傷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著坐在那里,雖然跟剛剛那樣的沉默看上去并無不同,但南煙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整個人好像垮了,有一些看不見到東西在剛剛從他到身體里被抽離。
那種空虛感,幾乎讓他倒下。
可是,他一只手用力到抓著桌沿,指甲甚至透過國書深深到扎進了桌面,才勉強穩住。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抬起頭來,兩眼通紅的看向南煙,道:“這就是你今天會來見我的目的。”
“這些話,別人不可能告訴我。”
“如果是他,就算是他來告訴我,也不會讓我這么痛苦。可是你來告訴我——”
“你是要替他,還給我這一下,是嗎?”
南煙平靜的看著他,道:“不錯。”
這種無情的回答,幾乎已經將李無傷的靈魂都刺穿了,可他也明白,從他傷祝烽那一刻開始,南煙與他,再難和解。
甚至今天他來,也就是為了這一下。
只是,他仍然沒有想到,會這么痛。
他咬著牙,慢慢說道:“所以這些年,不管我想什么,做什么,終究是一個笑話。”
南煙看了他許久,才慢慢說道:“李無傷,你本該是個傳奇。”
“大難不死,流落他鄉,被陛下收養,勵精圖治,計謀復國。這一切,足可以載入史冊,可是,你偏偏要讓一個不該在你人生中留下太多烙印都女人影響你的判斷。”
“有些傳奇里,如果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女人,就會變成笑話。”
“李無傷,你的故事里,不該有本宮。”
“日后,望你珍重。”
這一次,李無傷徹底明白了。
南煙今天過來,不僅是要還他刺祝烽的那一劍,也是要用這一劍,徹底的斬斷他們之間的一切過往,從此以后,他們再無關系。
喉嚨里涌起了一點腥甜的味道,李無傷紅著眼睛,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然后道:“我明白。”
南煙這才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他手下的那份國書,然后說道:“至于這第三項——”
她的話沒說完,從她的身后傳來了祝烽低沉的聲音:“貴方最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