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坐在椅子上沒動,半晌也沒說一句話,好像陷入了沉思。
盛世……?
這兩個字,對她來說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熟悉的是——她和祝烽這些年來就是靠著對這兩個字的信念支撐著,不管多苦多難,都不改初衷;陌生的卻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個字會臨到頭上。
于是,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又看著高也道:“你認為,如今是盛世?”
聽到她這句話,高也也明白她愣神這么久是為什么了。于是微微一笑,道:“貴妃娘娘難道不做此想?”
“或許你們不知道,不僅是在西域,往西邊,一直到大海邊上,你們根本沒有辦法想到的地方,那些地方的國家,他們的君主和大臣們,都以穿著你們的絲綢,使用你們的瓷器為榮,大炎王朝的聲威文教早已遠播海外,無數人都夢想著來到這一片東方國度。”
“若非如此,這一次皇帝陛下的生辰,又如何能引來萬國來朝?”
聽到這番話,連太子都有些震驚。
他當然知道他的父皇勵精圖治,連帶著他,這些年來從未有一刻敢懈怠,就是為了這兩個字,可如今,被這個高也輕輕便便的說了出來,他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輕聲道:“是真的嗎?”
高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顯還有些愣神的南煙。
微笑著說道:“我曾聽老師念過一句詩,倒有點像你們如今的樣子。”
南煙道:“什么?”
高也一字一字道:“只緣身在此山中。”
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句詩輕輕巧巧,卻振聾發聵,一直到外面的人進來稟報,說各國來使已經在宮門外列隊,讓安息國特使也趕緊過去的時候,她才稍微回過神來,于是讓人立刻帶著高也過去,畢竟,貴妃提前接見一國特使的事也不好鬧得人盡皆知,然后又叫太子跟太子妃留在宮中稍事休息,順便讓他們把心平公主帶上。
太子問道:“娘娘這是要去——”
南煙抬頭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已經快到巳時了,太廟那邊還沒有消息傳過來。
之前祝烽傳話,說是若過了巳時自己還不回來,就讓貴妃親自去請,真要等到那個時候,時間就有些緊了,于是南煙道:“皇上還在太廟,本宮親自過去請回來。殿下就盯著這邊的事,若有什么不妥的,立刻讓人到太廟告知本宮。”
太子道:“是。”
于是,南煙起身,帶著若水和得祿匆匆的往太廟去了。
這一路上,她走得很快,腳步聲噠噠的在紅墻中回響,可她的腦子里聲音更多,唧唧咋咋的,好像有無數人的聲音都在同時對她說著什么。
而最清晰的,莫過于高也剛剛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
她直到現在,還有些恍惚。
所以,當她來到太廟,看見大殿門窗緊閉,只能隱隱的從窗戶里看到里面閃爍的燭光時,她竟也沒有說什么,只覺得晨光中的這一幕看著無比的安靜,甚至讓她有一種想要駐足在這里,靜靜等待的感覺。
倒是守在大門外的小順子一見她來了,立刻迎上前來行禮:“娘娘。”
南煙沉默了一下,才說道:“皇上呢?”
小順子抬起手肘指了一下大殿:“皇上進去了之后就一直沒再出來。”
“他一個人?”
“正是。”
“怎么也不催一下?”
“皇上說了,他沒出來,任何人都不準打擾。奴婢哪有那個膽子。”
南煙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周圍,然后說道:“讓大家都后退一些,本宮過去看看。”
“是。”
其實一見她來,小順子心里總算也松了口氣,便跑過去招呼大殿外的守衛和伺候的小太監,眾人都紛紛退開幾步,南煙這才走過去,輕輕的敲了敲大門:“皇上?”
寂靜的大殿內立刻就傳來了祝烽低啞的聲音:“進來。”
那口氣,就好像是一直在等她一樣。
南煙急忙走了進去。
大殿內果然十分安靜,除了被從大門外突然灌進去的一陣風吹得微微晃動的帷幔,便是祝家歷代先祖的牌位,而祝烽就站在這些牌位前,香案上有已經燃燒了大半的香燭,他顯然已經叩拜也簡單的祭祀過了,這個時候,就只背著手站在這里。
像是在等人。
又像是,只想要在今天這繁華又熱鬧的場景中,尋得一點安靜。
南煙一走進去,倒是沒有立刻催人,而是反手關上了大門,將外面哪怕是一絲風聲都隔絕開來,然后慢慢的走到了祝烽的身后。
“皇上還不過去?”
“你怎么才來?”
兩個人同時開口,祝烽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說:朕先問的你。于是南煙微笑著輕聲說道:“安息國特使請太子和太子妃帶著提前來見了妾一面。”
祝烽微微挑眉:“他提前來見你?有什么特殊的事嗎?”
南煙笑著將昔云誕下一子,和這一子對他們的重要性說了一遍,祝烽聞言,神情稍稍的緩和了一些,眼角更是透出了一點笑意來,道:“既然做人姨母,這個禮物可要好好的準備的。”
南煙道:“這是自然。”
祝烽道:“朕身為姨夫,也該為這孩子準備一個禮物。”
南煙睜大眼睛:“皇上要送他什么?”
祝烽道:“等朕想想。”
看他這樣子,明顯是已經有想法,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南煙也不追問,只笑道:“那,皇上也得好好的準備,妾這禮物若不體面只是丟妾的臉,皇上的禮物那可事關國體。”
祝烽只輕哼了一聲,并不理她。
南煙卻也沒有再催他,只是看著他的目光映著前方那不斷搖曳的蠟燭,仿佛此刻他的心境一般,南煙想了想,又說道:“妾剛剛,還聽見那高也說了一句話,讓妾很受震動。”
“哦?”
祝烽并不在意,連頭也不回,只問道:“他說什么?”
南煙抬眼看著他,輕聲道:“他說,生逢盛世。”
這句話,也像是一陣風,吹得祝烽原本堅毅的身形都晃動了一下,他沉默了許久,才慢慢的回頭看向南煙:“他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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