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一身白大褂的凌皓辰,風塵仆仆從外面趕來。
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白大褂的他,顯然是從醫院那邊,著急趕過來。
凌皓辰一家,世代學醫,從他曾祖父輩開始,就是這片地區聞名遐邇的名醫。
到他這代,醫學世家被發揚光大,他和他父親更是心腦血管方面的標桿,他年紀輕,比父親更優秀,屢在國際性醫學研討會上,發表學術演講。
雖然只有三十二歲,卻已經是這方面疾病的權威專家,今年年初,更是被破格提升為心腦血管科科室主任,這在他這個年紀,可謂稀奇罕見。
在電話里,陸靳城已經把姜文驥的情況,大致說給凌皓辰聽了。
對于心臟病患者都有高血壓這種事兒,雖然棘手麻煩,但是他有解決的對策。
凌皓辰帶醫助過來,姜珂瞧見他那一瞬,詫異了一下。
對凌皓辰有印象,上次陸靳城帶自己去吃飯,桌上就有他。
當時陸靳城對她說凌皓辰是醫學界的翹楚,她只是順耳一聽,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不想,他竟然在心臟支架手術這方面,這么有造詣。
凌皓辰沒有和陸靳城多說廢話,當醫助從里面出來時,他往搶救室走。
路過姜珂的時候,笑著和她說。
“你爸的事兒,包在我身上,回頭,記得好好答謝我們陸局。”
凌皓辰進去沒多久,蕭莫宇叫來的那一批專家,便臉色不好的走出來。
姜珂姜律兄妹走上去要詢問情況,那幾位鬢邊都生了白發的老專家,語氣不悅道:“能請來凌醫生這座大佛,你們何苦折騰我們這幾個老骨頭一趟啊?”
本想再發泄一下心里的不滿,不過想到姜珂姜律兄妹二人的身份,還是忍住心里的不滿,留下話:“姜州長的事兒沒大礙了,你們安心等著就行了。”
話閉,一眾人,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抬腳離開。
姜律兄妹相互錯愕的看著對方,數秒后,姜律豎起食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說。
“……我好像知道進去那個人是誰了!”
“凌斌華他兒子,就是前不久,給省軍區退下來一個師長做心臟支架手術那個醫生。”
姜律松了一口氣。
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陸靳城,他說。
“你這男人找的值啊,什么人都請的來啊!”
搶救室的燈,是一個半小時后滅下來的。
等醫護推著擔架車,從里面傳來,一直捏著一把冷汗的姜律兄妹,迎了上去。
怕姜律兄妹擔心,醫護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手術很成功,現在要送到加護病房照料,等病人醒了,家屬再來探望!”
姜律兄妹本還有意追上去看自己父親的情況,卻得知自己父親脫險,倒也如釋重負。
等凌皓辰摘掉眼鏡,手捏著鼻梁骨從里面出來,把姜文驥的情況都告訴了他們。
姜文驥這次支了四根架,情況比較嚴重,準確的說,是之前就已經有了心衰的跡象,不過沒有那么嚴重,這次情況特殊,急火攻心導致,嚴重了一些,不過也還好,支架后,不至于威脅生命。
聽完凌皓辰的話,姜珂低頭,咬緊唇瓣。
如果,自己答應自己父親去辦綠卡,態度沒有那么強硬,自己父親,或許就不會昏倒了。
思及此,她自責的不行。
一直以來,她都不是自己父親的驕傲,現在好了,還惹他生氣,害他生病住院。
凌皓辰忙了快兩個小時,陸靳城又和他簡單說了幾句話后,讓他回家去休息。
凌皓辰點頭,說:“后續有問題,再給我打電話。”
陸靳城應聲說好。
凌皓辰沒有再耽擱,不過是走之前,又一次逗姜珂說:“陸局不容易,你還沒過門,就開始操心老丈人的事兒了,記得好好感謝咱們陸局。”
姜珂有些羞,不過還是用手往耳后勾發絲,紅著耳尖,怯怯點頭。
凌皓辰走后沒一會兒,姜律去辦理自己父親的住院手續。
幽靜的長廊,就剩下長身而立的陸靳城,和被他頎長身影籠罩下的姜珂的小身影。
望著自己哥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姜珂轉身看陸靳城,斂了斂眸,遮住眼底的幾分赧然,鄭重道。
“謝謝你!”
陸靳城沒答話,伸手去握姜珂的小手。
輕柔摩挲她微涼的指尖,他問。
“這回安心了?”
姜珂點頭,紅著耳朵說。
“有你在,我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地方。”
反握陸靳城的手,姜珂抬眼看他,目光里,盛著似水如華,明燦瑰麗的溫柔。
“被你寵著、慣著、溺著,就算碰到事兒,也有你幫我處理,幫我善后,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做,怎么愛你,才對不起你對我的好!”
陸靳城嘴角扯出一抹淺淡的笑。
伸手去抱姜珂,他用下頜抵她的發旋,時而輕蹭她柔軟的發絲,時而低首,輕吻她的發。
“你什么也不用做,安心待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姜珂眼眶有些酸脹。
她抱住陸靳城的腰,低喃:“你總這樣對我,我會長不大的!”
陸靳城低頭吻她的發旋。
“你本來就是我的小丫頭,不需要長大。”
“有我在,你不需要勞神費心,天塌下來,都有我替你頂著。”
姜珂眼底起了一層薄霧。
這樣的男人,她哪里舍得放手,舍得離開啊?
即便將來有一天,她愛他愛得癡狂,愛得瘋魔,愛得病入膏肓、無可救藥,愛到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她想,她也不會在意外人的眼光……
把陸靳城抱得更緊,她貼著他的心口,小腦袋蹭他的制服,嗓音悶悶道。
“陸靳城,讓我死你手里吧,我甘之如飴!”
陸靳城輕笑了下。
“估計我會先死你手里!”
被姜珂醞釀的煽情氣氛,就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
“你怎么這么掃興啊?”
忍不住開口抱怨陸靳城的不是。
不過下一秒,姜珂破涕為笑。
“就是要讓你死我手里,這樣,再也沒有其他女人能和我搶你!不過她們來和我搶你,我也不怕,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滅一雙!”
陸靳城說:“她們搶不走,我也跑不掉。”
“你夾的那么緊,半條命都折你身軆里了,難不成,我要斷了自己的子孫根?”
姜珂聽的臉頰發燙,用手戳男人的心口,啐道:“不正經!”
姜文驥是次日上午醒來的。
因為自己父親住院的關系,姜律和部門領導請假,沒有去上班,和姜珂兩個人,輪流守著自己的父親。
好在,只守了一個夜,姜文驥就醒了過來。
姜文驥迷迷瞪瞪醒來的時候,姜珂和姜律都在。
看到自己父親醒來,姜珂激動的眼眶有淚花打旋。
她本來要喚自己父親,問她感覺怎么樣,姜律卻在這時,按住了她。
“小珂,你先別激動,讓醫生過來看看情況。”
說著,他出去喊醫生進來查看自己父親的情況。
醫生給姜文驥檢查了心率和血壓,見一切都是正常人水平,說:“姜州長已經成功脫險了。”
那一刻,姜珂兄妹,心里抑制不住的高興。
這一劫,就好像在鬼門關游走了一趟的父親,回來了。
姜文驥緩了緩情緒,到下午,完全可以喝水進食、正常說話了。
姜律給自己父親墊高身后的靠枕,姜珂則是坐在一旁,耐著心思給自己父親削平果。
姜文驥目光不斷在自己兒女中間梭巡,從來沒有這樣一刻,讓他覺得自己的兒女長大了。
也從來沒有這樣一刻,讓他覺得有自己兒女陪在身邊的感覺,竟然這么好。
不知為何,他有了一種自己忽視親情,現在才發覺的追悔莫及感。
在自己兒女中間看了好久好久,半晌,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蠕動嘴角,說。
“……你們兄妹二人,真的不想辦綠卡嗎?”
聽到自己父親的話,姜珂指尖顫了一下,拿著刀子的手,險些劃破肌膚。
放下手里的刀和削了一半的蘋果,姜珂咬了咬唇后,說。
“爸,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和我哥辦綠卡,那好,我們辦!只要您別再因為這件事兒動怒發火,你說什么,我和哥都答應你。”
昨天,他們兄妹二人聊了很多。
因為是否辦綠卡這件小事兒鬧得雞飛狗跳,實在不值得,所以,思量再三,他們兄妹二人決定,再如何不情不愿,都遂了自己父親的意思,他年紀大了,免得再出什么事兒。
姜律也順勢附和道。
“對,爸,只要您別再生氣,我和小珂,什么都聽您的。”
自己父親剛支架完,姜珂和姜律最怕的就是自己父親病情二次復發,到時候,別說是凌皓辰,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自己的父親。
姜文驥看向自己的兒女,看他們中肯的態度,放棄堅持,向自己妥協,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身為父親,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向自己低頭認錯呢?
何況,在他看來,他們兄妹二人不想辦綠卡出國,也有他們自己的理由。
反對自己的話,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徑,索性,他擺手搖頭,說“罷了。”
“爸并不想為難你們,你們是我的孩子,你們高興,對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長出了一口氣,他說:“罷了,反正我這一輩子也是為了你們兄妹二人,你們過得好,我就知足了。”
姜律和姜律略有些詫異的看自己的父親,一時間,完全不相信眼前這個肯妥協的人,是當時頑固執拗的父親。
“你們都有你們的事業,有你們的愛情,就這樣吧,你們好好留在國內,做你們認為值得,認為正確的事情吧。”
姜珂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了自己父親數秒,略顯結巴道:“……爸,您、您這是?”
“這件事兒,是我不對,我沒有考慮過你們兄妹二人的感受!其實說來,我就你們一雙兒女,怎么舍得讓你們遠離我,跑去美國呢?”
一場大病,讓姜文驥越發珍惜和自己兒女在一起的時光。
他可以為了他們好,讓他們兄妹二人出國,免于被連累,被牽絆。
但是同時,他怎么舍得自己孑然一身留在國內呢?
他也是人,也有感情,也會舍不得自己兒女離開自己!
人,總是在經歷過一些人,碰到過一些事兒,才會認清楚并知道,對于他們而言,什么才是最珍貴、最值得珍惜的東西!
姜珂喜極而泣,淚珠不住打旋。
胡亂點頭,她悶著嗓音道:“爸,我答應您,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了,再也不做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了!”
姜文驥虛弱一笑。
“好孩子,爸沒有怪過你!”
長嘆了一口氣,姜文驥又說。
“這輩子,我好事做盡,壞事也做盡,今天才知道,我所追求的,不過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當真的病了,倒下了,才知道,我最應該在意的東西,是什么!”
知道自己父親的身體情況不適宜說太多的話,姜珂兄妹后來沒有再和姜文驥說下去,讓他好好休息。
其實姜文驥確實有很多話想說,這些話,他憋在肚子里好久了。
不過自己兒女為了自己好,他倒也沒有拒絕自己兒女的好心。
等姜珂出門,準備離開時,姜文驥叫住她,對她說。
“小珂,你幫我向靳城帶個話,都他有空,讓他過來一趟!”
姜珂沒有拒絕,點頭說好。
其實,就算姜文驥不找陸靳城,陸靳城也會過來醫院看他。
不過是礙于市局最近的工作實在是多、繁、還亂,他忙得不可開交。
昨天他過來醫院待了兩個多小時,回身,他加班到昨晚十一點多才走。
陸靳城是晚上七點鐘過來醫院這邊的。
他到病房的時候,姜文驥正在看新聞聯播。
聽到敲門聲,他讓對方進來。
待扭頭看到陸靳城進門,他說了句“靳城,你來了啊?”
用下巴點了點自己病床旁的座椅,示意陸靳城過來坐下。
陸靳城倒也拘束,走過來坐下。
陸靳城向姜文驥詢問他的情況,問他現在感覺怎么樣!
姜文驥說我還好。
嘆了口氣,他微斂眸,自顧自的說。
“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再回來啊,我也算是想透了很多事兒。”
再抬眼去看陸靳城,他中肯道。
“靳城,這些年,我貪的款,我會盡數補齊,做了什么違法犯罪,見不得人的勾當,我也盡量會去彌補,不管怎樣,我得正視自己這些年犯下的錯誤,不能讓小律和小珂,跟著我背上罵名!”
對于姜文驥這番言辭,陸靳城抬起眼皮子看他。
雖然說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頓了幾秒,而后,陸靳城說。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您盡管開口說。”
姜文驥嘴角勾出一抹略苦澀的笑。
“沒有什么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我會和你說。我只希望,你不要嫌棄小珂有我這樣一位父親。”
陸靳城回答的很肯定。
“不會。”
抿了抿嘴角,他說。
“我很高興您能及時悔悟,做人,只要身正,誰也查不到您的污點。”
姜文驥說:“是啊。”
“只不過我悔悟的太晚了。”
將頭往身后的枕頭里靠,他說。
“這輩子,什么勾當,我都碰過,白的,黑的,真的,假的,對的,錯的,等面對我的兒女時,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親情,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最彌足珍貴的。”
“我呢,也不求有多少人能記住我,也不求有多少人能原諒我,我只希望,自己能善終,即便是埋進黃土里,也沒有什么可遺憾的地方!”
這兩天姜珂處在渾渾噩噩狀態,等到有所舒緩,才想到自己還沒有打電話告訴自己母親,關于自己父親心臟病突發住院的事情。
得了空,姜珂把電話打了過去。
和之前一樣,那邊,是過了好久才接的電話。
等自己母親接了電話,姜珂略有些不耐煩的問。
“媽,你怎么才接電話啊?”
蘇怡說手機開靜音,沒有聽到響鈴。
姜珂不高興的鼓腮。
自己父親都這樣了,自己母親竟然還在外面購物旅游,不肯回內地。
氣鼓鼓了一陣,她說。
“爸心臟病突發,住院了,你快點回來吧!”
電話那端,蘇怡發出吃驚一聲。
“你爸心臟病突發?”
姜珂說是啊。
“工作壓力大,又上了火,就突發心臟病了。”
她沒有把事情的起因是自己和自己哥哥惹出來這件事兒,說給自己母親聽。
聽姜珂這么說,電話那端的蘇怡,陷入思量。
自己丈夫突發心臟病……
莫不是,他這些年做的事情,敗露了,所以一時間沒有受得住,就病倒了?
想到這里,蘇怡渾身一冷,不好的感覺,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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