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聲,“就算蕭廷琛被逐出家譜,但我也是蕭家的五姑娘,你們怎能把我也拒之門外?”
“嘖,長安城誰不知道您和蕭廷琛是一伙兒的?二夫人已經寫信去江南,要把您和蕭廷琛一道逐出族譜呢。”
蘇酒皺眉。
老管家笑了笑,道了聲“得罪”,重重掩上府門。
霜降氣怒,撩起寬袖嚷嚷道:“小姐你讓開,奴婢要把這門踹開,去問問二夫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禮義廉恥!主子風光時,她利用主子的名聲到處為二公子謀利,現在主子倒臺了,她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有本事,她把她吞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啊!”
她慣是個潑辣性子。
蘇酒待了片刻,望向街頭。
蕭廷修身著朝服,正騎馬而來。
大約是才從宮里回來。
她上前,“大哥。”
蕭廷修翻身下馬,瞥了眼緊閉的府門,淡淡道:“隨我走側門。”
蘇酒隨他從側門進了蕭府,一路上仔細打聽了蕭廷琛的事。
她才知道原來負責主審蕭廷琛的人,竟是容徵。
“容徵對他懷恨在心,恨不得誅他九族,怎么可能幫他?大哥,咱們得想辦法救他。”
蘇酒說完,沉吟了下,還是選擇把自己手里的底牌告訴了蕭廷修。
在她眼中,蕭廷修沉默寡言,平日里非常冷峻。
但她知道,世上再沒有人,比蕭廷修更值得信任。
來到蕭廷修的書房,他指了指案上堆積的卷宗,“全是他犯下的案子。”
蘇酒翻開,稍微看了幾頁,已是瞠目結舌。
這些案子比她想象的更加嚴重,鬼知道蕭廷琛這短短幾個月,明里暗里誅殺了多少世家官宦!
她合上卷宗,“為今之計,只有拿元敏威脅趙皇后和趙太師,逼他們撤銷對蕭廷琛的控訴,迫使大理寺放人。”
“或者還有一計……”蕭廷修眉目凜冽,“利用元敏的身世,徹底扳倒趙皇后和趙太師。沒有他們插手朝堂,我有一百種方法,為五弟翻案。”
蘇酒怔怔望著他。
這年輕的相爺,行事沉穩,卻一針見血。
她試探道:“可是,該如何讓皇上知道元敏的身世?我如今沒辦法面圣,只有依靠大哥——”
蕭廷修神態淡漠,“我不會擅自為蕭廷琛出頭。蘇酒,我如今代表的是蕭家,貿然出頭,如有不測,只會招來趙家的記恨,把蕭家拖入深淵。你明白我的意思。”
蘇酒點點頭。
畢竟趙太師權勢鼎盛,若是事敗,即便是蕭廷修,也承受不起趙太師的怒火。
只有先扳倒趙家,他才會出手為蕭廷琛洗脫罪名。
蘇酒本欲告辭離去,想了想,忽然問道:“大哥可知道薛氏住在哪座院子里?”
這是蘇酒第一次主動見薛氏。
她跟在婢女身后穿廊過院,走了整整三刻鐘,才走進一座偏僻靜雅的小院。
小院里草木婆娑,樓閣精致。
她從游廊里抬起頭,遠遠看見樓閣的花窗里,一位女子端坐看書,盡管年近四十,歲月卻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容貌猶如二八少女,仿佛仍舊待字閨中。
踏進樓閣,婢女輕聲稟報:“姨娘,蘇姑娘求見。”
里面傳出的女音清冽如水:
“進。”
婢女推開雕門。
蘇酒踏進門檻,但見屋中充滿書香氣,墻壁上掛滿前朝字畫,一架檀木鏤花象牙床置在角落,一側的博古架上陳列著古籍孤本,臨窗的案臺上筆墨紙硯俱全,大約主人家經常使用,筆筒里的大把毛筆泛著陳舊光澤,卻越襯得此處歲月靜好。
蕭廷琛的生母,端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
即便走近了看,也仍舊看不出她臉上的歲月痕跡。
冰雪般的容貌,即便和長安城里那些鮮艷的小姑娘們放在一起,也仍舊一等一的出眾。
想來蕭廷琛之所以生得那么好看,與他的母親不無關系。
她上前福了福身,“薛姨娘。”
“當不得蘇姑娘的禮。”薛伶翻過一頁書,姿態嫻雅美麗,卻也相當疏離。
蘇酒看著她,“蕭廷琛被抓進大理寺水牢,正飽受酷刑折磨。李氏雖是他的嫡母,卻與他毫無血親關系,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跟他撇清關系。但是薛姨娘是他的生身母親,他落入險境,你怎么仍舊無動于衷?”
薛伶何止無動于衷,分明是在享受這處的安寧。
蘇酒看不出薛伶對蕭廷琛的在意,一丁點都沒有!
薛伶淡然地翻了一頁書,“他自取滅亡,又能怪得了誰?我已經盡了把他帶到世上的責任,之后的生死禍福,都由他自己做主,與我有什么關系?”
蘇酒沉默。
她沒有離開,反而在薛伶對面坐下。
自顧斟了一杯茶,她嗅了嗅清苦茶香,“蕭廷琛入獄,牽連甚廣。就連我也被各大世家盯上,想進宮面圣難如登天。但是姨娘不一樣。我知道蕭廷琛并非二伯的骨肉,而是皇上的龍裔。皇上喜歡你,甚至至今仍舊喜歡你。如果是你,一定能讓皇上改變主意,愿意把蕭廷琛暫時從大理寺弄出來。哪怕軟禁在雍王府也比在大牢里強,至少,能保住性命不是?”
樓閣寂靜。
窗外傳來初夏鳥鳴,晌午的陽光穿過樹蔭,染上幾分涼意。
薛伶又翻了一頁書,秀麗的眉宇間滿是不在意,“皇上確實很喜歡我,甚至私下曾派禁衛軍來蕭府,問我是否愿意進宮。”
蘇酒眼睫微動,濕潤的眼眸里含著幾許期望,“你怎么說?”
“我自然是拒絕了。”薛伶唇瓣嫣紅,笑起來時有一種薄涼之感,就像是開至荼蘼的芙蓉,“當年的薛程程死在了宮變里,如今的我是薛伶,只是薛伶。屬于當年的人,我通通不喜歡。”
“蕭廷琛是你的親兒子。”
“他也來自當年。不倫孽種罷了,出生時就該溺死在水里的東西,有什么資格活在世上?”
薛伶的聲音仿佛浸潤了冰雪,直冷到人的骨子里。
蘇酒凝了她半晌,從她白皙秀麗的面龐上,確實找不到屬于母親的那一點點溫情。
她起身,“打攪了。”
少女離開樓閣,捧書端坐的薛伶,才悄無聲息地閉上眼。
看不出情緒是喜是悲。
輕風從窗外掠過,帶來早夏的梔子香。
薛伶睜開眼,看見窗臺上出現了一朵早開的潔白梔子花。
還帶著露水,碧綠葉片的映襯下格外圣潔干凈。
手中的古籍跌落在地,她渾然不顧,猛然起身奔到窗臺邊,“晟兒!你還在嗎?!”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可見究竟有多么激動。
窗外靜默。
薛伶抓住窗欞,難過地低下頭,“每天都為我送來一朵花,卻又對我避而不見……晟兒,你的心,怎么那么毒?”
過了很久,久到薛伶以為不會有人回答她。
她黯然轉身,卻聽見背后傳來低沉聲音:
“母親對待弟弟,才是真正的狠毒吧?”
哥哥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