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注視著她。
少女站在臨水的燈火里,披著明黃色繡金龍外裳。
她生得嬌嫩明艷,內勾外翹的鹿眼極盡妖冶。
生氣時褪去七分溫婉,骨子里仿佛散發出君臨天下的戾氣,倒是與他有幾分相像。
而她那么護短……
她在乎從金陵一路走到長安的小伙伴們,容不得旁人半句詆毀。
男人眨了眨桃花眼,擁著蘇酒朝乾和宮方向走,似是隨口提起:“薛熙雯罵謝容景一句草莽,妹妹尚且如此動怒……若是將來朕被旁人罵一句昏君,妹妹又該是怎樣的反應?”
蘇酒垂下眼睫。
她看著兩人在地面的投影,聲音細細:“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雖然狗男人愛吃醋又小氣,但她陪伴在他身邊的這段日子,親眼見識過這個男人的胸襟氣魄、鞠躬盡瘁,以及他治理江山的手段。
他從不耽擱朝政,也從不沉迷享樂。
他是世上難得的好皇帝,他不該被稱為昏君。
“朕當然知道不會有那么一天,”蕭廷琛溫柔地為她捋開額前碎發,“朕只是好奇,如果有人如同誣陷謝容景那般誣陷朕,妹妹當如何。”
蘇酒認真地想了想,輕聲道:“我會和他們據理力爭。”
“爭不過呢?”
“那就和他們打一架。”
“打不過呢?”
“那就拼命。”
那就拼命……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令蕭廷琛的心宛如冰雪消融。
鼻尖莫名涌上酸意,他突然把蘇酒抵在雕花游廊上。
他凝著蘇酒,薄唇笑意溫潤,“妹妹果然還是愛著朕的。”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蘇酒小臉紅紅,急忙推開他,“若是換了花柔柔他們被人羞辱,我同樣會為他們拼命……與愛不愛你有什么關系?”
她快步朝前走,把蕭廷琛遠遠甩在身后。
蕭廷琛低笑。
他腿長,很容易就追上蘇酒,“朕聽御書房的小太監說了,那日我父皇特意把你單獨留下,乃是為了讓你勸朕迎娶花月姬和容謠,他用你的性命威脅你,是不是?”
蘇酒怔住。
她轉向蕭廷琛,鹿眼幽深復雜。
他竟然知道了……
“父皇遣退了御書房里伺候的宮人,就連朕的天樞都不曾打聽到你們談了什么。那小太監欲要送茶,恰在窗外聽見……”蕭廷琛挑眉,“若朕不問,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朕?”
他也是前幾日才偶然得知的。
想起他曾因這件事把蘇酒關進黑牢,甚至狠狠折磨了她一個月,男人的面頰止不住發燙。
蘇酒低下頭。
她摳弄著外裳上的龍紋,沒吭聲。
“妹妹總有辦法叫朕心疼……”蕭廷琛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同她十指相扣,“回寢殿吧,作為懲罰,今晚妹妹在上朕在下好了。”
蘇酒愣了愣,“什么在上在下?”
“同房的姿勢啊。”
蘇酒:……
果然,狗改不了吃那啥。
她憋著氣和蕭廷琛往乾和宮走,余光瞧見兩人挨在一起的影子,忍不住抬起繡花鞋踩了踩蕭廷琛的影子。
落在男人眼中,幼稚又可愛。
他一本正經,“妹妹忒頑劣,踩壞了朕的影子,你賠朕新的?”
蘇酒搗了他一拳。
狗男人太幼稚了!
另一邊。
薛廣已經踏進未央宮。
來自清河澗的男人,年逾四十,蓄著兩撇溫文爾雅的胡須,行走間袍裾搖曳端嚴如山。
他挑開珠簾,瞧見多年未見的妹妹端坐在梳妝臺前。
她容色依舊,似乎被時光拋棄在二十多年前,對著菱花鏡薄施粉黛的模樣與當年無異。
他甚至覺得,妹妹像是早已在二十多年前死去,如今的這個女人,只是亡靈。
因為心愿未曾達成,所以不肯死去。
他聲音很輕:“程程。”
薛程程清掃娥眉,“早知二哥今日進宮,略備了些薄酒當做宵夜,二哥與程程一道飲用?”
她放下眉筆,婀娜起身。
挽住薛廣臂彎的姿態,依舊像是二十多年前那個單純嬌憨的小姑娘。
薛廣心中止不住地憐惜,抬手屏退宮人,溫聲道:“帝師大人已經找過我,我知道你們的全盤計劃。我會參與其中,幫助帝師大人和程程達成所愿。”
“二哥真好……”
“你被軟禁在未央宮終究不是個事,哥哥有個主意救你出去。”
“什么主意?”
薛廣覆在她耳畔一陣低語。
薛程程笑了笑,“不愧是帝師大人教出來的學生,二哥的謀略十分厲害呢。”
二十多年前,司空辰是名噪天下的帝師。
曾在長安開壇講學,門生故舊無數。
薛廣亦是其中之一。
薛廣與薛程程來到偏殿,殿中備了些美酒佳肴。
“菜肴都是程程親手做的,也不知二哥喜不喜歡吃。”薛程程親自為薛廣斟了一杯酒,“我聽說蕭廷琛為熙雯賜婚了?”
“是,對方是謝容景,我尋思著這門親事還算門當戶對。”
“我不同意熙雯嫁給謝容景,薛家勢力大不如舊,如果想恢復從前的榮耀,必須給熙雯尋一門好親事。”
薛廣愣了愣,“還有比謝侯爺更好的親事?”
“當然!”薛程程笑得意味深長,“嫁給晟兒,豈不比嫁給謝容景好上千倍?”
薛廣徹底愣住。
他知道薛程程口中的“晟兒”,乃是她的長子蕭廷晟——
或者稱呼他元晟更合適。
他將是天下的帝王,還有什么婚事,比當他的皇后更好?
薛廣眼底出現一抹熾熱,“程程……”
“二哥,只有咱們兄妹聯手,才能鋪就薛家的錦繡前程。”薛程程清秀美麗的面龐上難掩野心,“我要毀了蕭廷琛,再把晟兒和薛家送上天下共尊的位置!”
烏云蔽月。
黑暗在皇宮中蔓延滋生,刮過的夜風透出攝骨寒意。
今秋似乎比往年更冷。
已是中秋。
因為吞并了東黎,所以今年的中秋宮宴辦的十分隆重。
傍晚時,蘇酒坐在梳妝臺前,慢吞吞梳妝打扮。
余光看見蕭廷琛立在檐下,正和一名眼生的小太監低聲說話。
她好奇,“白露,那小太監是哪座宮里的?”
白露瞧著也很眼生,“奴婢去問問?”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