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景不語。
丹鳳眼底波濤暗涌,一絲愧疚在觸及到少女的淚水和憎恨時,緩慢消失無蹤。
余下的,是義無反顧。
斗獸場內,餓壞了的雄獅咆哮著撲向蕭廷琛。
男人赤手空拳,連抵擋的兵器都沒有!
腳踝上甚至還套著沉重的鐵鏈!
他躍起,在空中利落翻滾,借助慣性襲向雄獅!
純粹的肉搏戰!
獅子把蕭廷琛撲倒在地,朝他張開血盆大口。
蕭廷琛的手掌死死抵著獅子的大腦袋,昳麗白皙的面龐上滲出細汗,唇線繃得非常緊。
四周一片笑鬧聲:
“咬死他、咬死他!”
“哈哈哈,蕭廷琛,你他媽倒是爬起來啊,給老子打!”
“狗雜種對上獅子,這場比賽可真有意思!”
蘇酒淚水不停滾落。
朦朧視線流連過四周,她把那些嘲弄蕭廷琛的人,一一烙印在腦海深處。
恰在這時,尖細的唱喏聲響起:
“清秋郡主到——”
蘇酒望去,來人竟是曉寒輕!
少女身姿高挑、明艷動人,被侍女們簇擁著,儼然高高在上。
似是注意到她,她笑盈盈走來,“小酒妹妹,多日不見,你可還安好?”
蘇酒眼圈紅,“郡主?!”
曉寒輕笑著勾起一縷碎到耳后,“你也知道,我是陳國皇族之后。因有從龍之功,所以新帝封我為清秋郡主,賜江南府、宋州府一帶做封地,徹底赦免陳國后人之罪。雖不能復國,但已是最好的結局。”
“他能給你的,蕭廷琛一樣能給!”
蘇酒啞聲,情緒幾近崩潰。
曉寒輕低笑,“抱歉。”
無論是她還是新帝,其實都只是帝師操縱的木偶。
世上唯一曾戰勝過帝師的男人,大約是二十二年前的元嘯吧?
只可惜元嘯登基以后窮兵黷武、忙著擴張領土,而帝師則專心在金陵城展勢力,二十二年過去,兩人在大齊國的暗中勢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她亦不愿背叛蕭廷琛,可為了活命,為了讓蕭家人活命,她別無選擇。
曉寒輕落座后,又有唱喏聲響起: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
蘇酒渾身一震。
她望向入口,數十名內侍恭敬開道,出現在眾人眼中的男人,穿玄色繡金龍袍,冬陽下的面容俊美妖孽。
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微微翹起的薄唇弧度凜冽,像極了蕭廷琛!
只是蕭廷琛的容貌偏于妖孽,而他更偏于風雅。
原來這就是蕭廷琛的親哥哥……
蘇酒又望向薛程程。
她穿奢貴雅致的宮裙,被時光眷顧的絕色面龐上掛著溫柔笑意,隨元晟落座后,不曾往斗獸場里看一眼,反而親自給元晟剝起橘子。
那副寵愛的模樣,仿佛恨不得把一切都送給元晟!
蘇酒的心涼幽幽的。
正替蕭廷琛感到不值,四周陡然爆出驚叫!
她急忙望向場內,蕭廷琛渾身是血,桃花眼腥紅可怖,大掌毫不留情地貫穿了那只獅子的心臟!
他贏了……
蘇酒喜極而泣,卻聽見謝容景淡淡道:“別高興得太早,有意思的還在后面。”
閘門再度打開。
兩頭吊睛猛虎不緊不慢地踱步而出。
觀眾席上叫好聲不絕,無數紈绔子弟又興奮地開始了新一輪的賭注。
“一對二,”謝容景神情玩味,“他腳上還套著鎖鏈,滿身都是新傷……小酒覺得,他能贏嗎?”
蘇酒緊緊抓著手爐,“……有意思嗎?”
謝容景取出一沓銀票遞給她,“小酒也下個注。”
“謝容景——”
“我叫你下注!”
男人聲音冷厲幾分。
蘇酒眼圈又紅了。
她緊緊捏著銀票,滴落的淚水染濕了裙裾。
謝容景感受著她在自己懷中輕顫,語調嘲諷:“巧得很,這座梨園恰是我謝家的產業,你若不想他今晚被罰餓肚子,就乖乖照我說的做。”
蘇酒淚眼模糊,心臟揪疼。
她低著頭把銀票放進托盤,指尖顫抖,甚至連自己賭他是生是死都沒看……
謝容景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是對蕭廷琛的懲罰,明明得到了自幼就喜歡的姑娘,可他依舊撓心撓肺地難受。
他遙遙盯著蕭廷琛。
那個男人受盡屈辱和嘲諷,可面容仍舊平靜無瀾。
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他遠遠望了來。
謝容景想著這幾日蘇酒對他的抗拒和厭恨,胸腔里的嫉妒之火不禁熊熊燃燒。
他勾了勾嘴角,故意當著蕭廷琛的面,掐住蘇酒的小臉,俯吻了吻她的臉蛋。
霸道的姿態,仿佛是在宣告他對蘇酒的占有。
蕭廷琛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
下一瞬,他猛然助跑,率先襲向猛虎!
謝容景替蘇酒捋開碎,“是不是很心疼?”
蘇酒咬住唇瓣,沒說話。
“在你嫁給蕭廷琛之后的每時每刻,我的心都如你現在這般疼痛。”
他笑容譏諷,“當初侯爺府,你答應與我在一起時,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可你后來還是拋棄了我,你罔顧與我的約定,拋棄了我……蘇酒,我謝容景不是人嗎?我難道不會心痛嗎?心愛的女人被蕭廷琛當著所有人的面占有凌辱,我卻無能為力,只能敗狗似的趴在地上痛哭……蘇酒,我背叛他,有什么錯?!”
面對男人的質問,蘇酒無言以對。
漆黑濃密的睫毛輕顫著,遮住了瞳眸里的水光。
“我想回府……”
她細聲。
謝容景冷笑,突然當眾起身,朝元晟拱手:“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元晟挑著眉,視線始終落在蕭廷琛身上。
聽見謝容景說話,他不慌不忙地喝了口酒,“何事?”
“微臣愛慕蘇姑娘多年,懇請皇上為微臣和蘇姑娘賜婚!”
觀眾席瞬間安靜。
蘇酒手腳冰涼,不敢置信地盯著謝容景。
“哦?”
元晟瞇著眼,余光瞟向在斗獸場中以命相搏的男人。
半晌,他含笑開口,“蘇姑娘的身份頗有些敏感,怕是不方便賜婚。不過謝卿也確實到了成婚的年紀,不如朕把表妹賜給你呀。”
薛程程第一個不樂意。
她皺眉,“晟兒,熙雯是哀家給你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