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喝著水。
蕭廷琛垂眸看她,少女攏在臂間的金絲絨毯滑落,穿香妃色襖裙,細腰盈盈一握,那身襖裙竟然還略有寬松盈余。
云髻用珍珠流蘇發釵挽起,喝水時半垂著頭,流蘇在鴉青發髻間搖曳,有種伶仃單薄之美。露出的一截后頸白嫩纖細,衣領下隱隱藏著紅痕,實在令人遐想聯翩。
“喝飽了……”蘇酒把碧玉盞放到小幾上,拿帕子擦了擦嫣紅的嘴角,注意到蕭廷琛發怔的表情,忍不住輕笑,“你這是怎么了?”
“妹妹甚美。”蕭廷琛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細細輕捻,“這幾個月戰火滔天,未曾好好給你置辦衣裳首飾,等西嬋安頓下來,朕叫繡坊給你定制最好的釵裙。”
蘇酒莞爾。
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總覺得自己大病以來,這狗男人待她似乎溫柔了許多。
有時候她獨自吃茶看書,偶爾抬頭,還會發現他怔怔凝著自己,那表情,活像她快要死了似的。
她輕輕靠在蕭廷琛肩上,閉上眼繼續假寐休憩,嫣紅的朱唇卻始終甜甜揚起。
進了西嬋皇宮,蕭廷琛挑了最奢貴溫暖的一座宮殿,專門用來當做他和蘇酒的寢殿。
殿中地龍燒得很暖,十二扇紫檀木描金錦繡屏風橫開,龍榻和妝鏡臺都是嶄新貴重的。
蘇酒坐在妝鏡臺前,妝奩脂粉一應俱全,她打開琺瑯彩嵌金絲粉盒,珍珠脂粉白膩細軟,撲面而來玫瑰的甜香,大約是西嬋王宮里最珍貴的粉霜。
她取了些脂粉,往干凈的面龐上暈開。
她的肌膚本就白嫩剔透,如今勻開一層玫瑰珍珠粉霜,清媚小臉宛如明珠生暈透亮晶瑩,就連氣色都好了許多。
判兒挑了珠簾進來,瞧見的就是這副美人對鏡梳妝圖。
她背著手走到蘇酒身邊,忍不住嘟囔,“蘇姐姐已經夠美了,還這般梳妝打扮,把別的姑娘都比了下去……”
“你怎么過來了?”蘇酒轉身,捧住她泛涼的手搓了搓,“這幾日與宿潤墨處得如何?”
“他這幾日忙著處置西嬋的公務,我都沒機會見他。”判兒低低嘆息,“也或許,他這個時候根本不愿意見任何人。”
蘇酒了然。
陳簌的背叛已經是板上釘釘,雖然宿潤墨并不是用情至深之人,但陳簌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甚至還懷了他的骨肉,這種背叛于他而言,應當是十分痛苦的。
她不禁問道:“那么陳簌現在如何?還有花月舞呢?”
判兒擰著眉毛想了想,“我也細細打聽過,她們好像被軟禁在一處偏殿。可能宿潤墨自己都還沒有考慮好究竟如何處置她們,所以并不許人前去探望。蘇姐姐,說來真是奇怪,明明陳簌要大禍臨頭,今后國師府或許只有我一個女主子,可我并沒有感到十分高興,這是為什么呢?”
蘇酒牽著她朝殿外走,聲音柔柔的:“因為你已經很愛很愛宿潤墨,你愛著他,所以看見他被陳簌背叛,只會替他感到心痛惋惜,而不是為自己感到慶幸愉快。真正愛一個人,會為他的高興而高興,也會為他的痛苦而痛苦。判兒,你深陷和宿潤墨的這段感情,已然無路可逃。”
無路可逃……
判兒眼眸無措。
要不是蘇酒提起,她還沒有意識到,從前那么自私的自己,竟然也會為別人的喜怒哀樂而動容。
穿過朱漆游廊,她好奇道:“蘇姐姐,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瞧瞧陳簌她們。”
“可是咱們并不知道她們被關在哪座偏殿。”
蘇酒望向某處角落,“天樞的人知道就行,墓會帶咱們過去的。”
兩人順利地來到偏殿,殿中衣食住行都是上等,宿潤墨并沒有虧待陳簌。
蘇酒知道判兒或許有話和陳簌說,于是示意花月舞跟她出來。
兩人立在宮檐下,園中又落了細雪,草木堆晶砌玉,假山樓臺景致極美。
花月舞臉色難看,沉聲道:“蕭廷琛果然城府深沉,居然早就知道我們是鬼獄的細作……怎么,你今天是來耀武揚威的?”
“我從來不屑做耀武揚威那種事。”蘇酒嗓音淡漠,毫無波瀾地凝著落雪,“只是想問問你,你姐姐的孩子,是怎么得來的?”
花月舞愣了愣,沒想到她問的竟然是這件事。
她緊緊盯著蘇酒的側臉,忽然笑了,“小公主自然是姐姐和蕭廷琛的骨肉,否則還能是怎么得來的?姐姐是長安第一美人,聽聞蕭廷琛自幼就曾仰慕過姐姐的芳名。如今他手握權勢,想要征服臨幸美人,又有何不可?”
蘇酒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裙裾,輕軟的嗓音蘊著堅定,“如果是從前,我或許會信你的話。可花家是鬼獄的細作,蕭廷琛,絕不可能讓一個細作生下他的骨肉。”
這段時日以來,她始終在蕭廷琛面前表現得溫婉乖巧。
可是花月姬和蕭廷琛有一個女兒的事實總是會無時無刻浮現在她腦海中,令她耿耿于懷。
她接受過貴女的教育,知道男子三妻四妾非常正常,尤其是蕭廷琛那種九五之尊,后宮里多幾個妃子多幾個孩子根本不算什么。
但……
她心里面終究還是介意的。
她知道蕭廷琛不會告訴她真相,所以她想通過花月舞之口,否定那個事實。
花月舞把玩著腰間懸掛的環佩,清晰地將蘇酒的在意盡收眼底。
她突然嗤笑,“蘇姑娘瞧著清冷出塵,沒想到也是凡俗女子……可我姐姐的女兒確實是蕭廷琛的種,你若不信,大可計算我姐姐的懷胎時間。那時你在南疆和顏鴆你儂我儂,而蕭廷琛恰好攻進長安,他覬覦我姐姐的美色多年,一朝為帝,自然是美人在懷好生寵愛。”
她觀察著蘇酒的表情,故意道:“那段日子,我曾有幸進宮陪伴姐姐,蘇姑娘不知道,蕭廷琛日夜流連在我姐姐的寢殿,不顧我姐姐身嬌體弱,迫著她迎合承歡……現在想來,仍然令我面紅耳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