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小米粥,蘇酒走到窗邊,小心翼翼推開一條窗縫。
殿外朔雪紛飛,眼見著除夕在即,宮女們穿著襖裙,忙碌地將一盞盞嶄新的正紅色編織金絲琉璃宮燈掛上飛檐斗拱和游廊宮檐,廊外幾株寒梅悄然怒放,大雪里紅艷艷的十分美好。
蘇酒沒穿鞋襪,纖細蒼白的腳踝在裙裾底下若隱若現,腳丫子踩在絨毯上,大約仍舊覺得冷,下意識地交疊在一起。
她搓搓手,朝掌心呵出小團霧氣,一雙鹿眼清澈見底,悄悄地往游廊盡頭張望。
蕭廷琛的書房就設在那里,隔著風雪,她隱隱綽綽地瞧見書房氈簾緊閉,窗欞倒是開著,那個男人坐在書案后,側顏惡劣冷漠,正狠狠訓斥底下的官員。
她莞爾,知道自己不在他身邊時,他總是這般暴怒的性子。
水眸里藏著癡意,寒風襲來,她忍不住拿帕子捂住嘴咳嗽兩聲,卻瞧見白帕子上盡染鮮血,觸目驚心。
胸腔里翻涌著難受,她扶著窗欞劇烈咳嗽,漸漸的整塊帕子都染成了血紅,就連霜白的衣襟和中裙上也滿是殷殷血漬。
她蒼白的唇色染上嫣紅,耷拉著的纖長睫毛漸漸濕潤。
白嫩的手掌心滿是血,她順著墻壁跪坐在地,鴉青長發遮掩住她憔悴哀絕的眉目,細雪被風卷落在發絲上,越發顯得單薄纖弱。
她慢慢抬起手,看著掌心的血,無奈地彎起唇瓣,“蕭廷琛,我恐怕,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原來我的身體,已經壞到了這種地步……”
她終于明白,為何蕭廷琛會在她小產之后,義無反顧地喝下絕子藥。
也終于明白,為何他總是用那種哀傷晦暗的目光凝視她。
原來她已經不久于人世了,他知道的,他比她更清楚……
少女靠在墻壁上,想起什么,從懷里取出一個明黃色三角形小紙包。
是她娘親去南疆之前送給她的,說是能救她的命。
蘇酒想不明白世上還有什么藥能救她的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艱難地拆開紙包。
紙包里躺著一枚水荷色花苞,只有她的小指尖那么大,突兀地散發出詭異幽香,瞧著不像是什么好東西的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口。
蘇酒擰著眉,她娘親素日里是調香圣手,但也一向妙手回春,是江南有名的神醫娘子,應當不至于坑她這個親女兒。
她又難受地捂住嘴咳嗽幾聲,神志漸漸模糊,終是艱難地將小花苞放進嘴里。
她闔上沉重的眼皮,緩緩倒在了絨毯上。
“蕭廷琛……”
綿軟的呢喃被風雪吞沒,一顆淚順著眼角滾落,在絨毯深處消弭無蹤。
書房。
蕭廷琛寒著臉把奏章砸到一名臣子的臉上,“朕說過開倉放糧,你把朕的話當耳旁風?!”
奏章外殼十分堅硬,劃破了那名臣子的額角,嚇得他連滾帶爬地跪在地上,急忙磕頭請罪。
數九寒天,書房的臣子們個個兒滿頭大汗,他們也不知道為啥皇上今兒脾氣特別不好,這已經是第五個挨罵的官員了。
蕭廷琛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書案后,心不在焉地打開下一本折子,風雪在窗外呼嘯,他仿佛聽見一聲輕輕軟軟的“蕭廷琛”,宛如一場小心翼翼的幻夢。
他心中無端煩躁,又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幾本奏章,就再也坐不住,大步返回繡云殿。
書房里的朝臣們面面相覷,一名老臣試探著詢問宿潤墨,“宿大人,你可知皇上這是怎么了?如今新得了西嬋,中原一統江山穩固,皇上理應高興才是啊!”
宿潤墨雙手籠在袖管之中,遠眺了眼窗外陰沉沉的風雪,俊臉上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等著吧,今兒只是個開始。若是那位當真出了什么事,從今往后咱們在朝堂上,都討不到好處的。”
蕭廷琛快步踏進繡云殿,剛挑開帳幔就嗅到內殿里的血腥味兒。
他眉目凜冽,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口,幾乎是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內殿的。
他的小姑娘昏迷不醒地趴在絨毯上,身邊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漬!
桃花眼瞬間通紅,他沖過去抱起蘇酒,明明貴為權傾天下的帝王,卻連聲音都恐懼到發抖:“蘇,蘇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