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仰起頭。
“錦官城”的匾額古舊巍峨,高高懸掛于城樓之上。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好名字。”他輕笑。
墓環顧四周,抬起馬鞭指向一座茶棚,“主子,咱們可要在那邊稍作休息?趕了整整一天的路,人和馬都很疲憊了。”
蕭廷琛頷首。
一行人把駿馬栓到拴馬石上,坐到了茶棚里。
小二殷勤地捧上蓋碗茶,“幾位爺是外地來的吧?嘗嘗我們本地的蓋碗茶,解渴解乏得很哩!”
他見蕭廷琛穿戴的衣裳十分貴重,于是又笑瞇瞇推薦了些湯鍋牛肉,“幾位爺瞧著風塵仆仆,肯定是好多天沒有吃上一頓熱乎的。點幾個肉鍋子,也能補充些體力不是?”
蕭廷琛漫不經心地取出一錠銀子,“上菜吧。”
小二未曾見過出手如此闊綽的,在等菜的功夫里,忍不住熱情地嘮起嗑兒來。
“說起咱們云海郡,那可是楚家說了算!他們以前是皇族,現在雖然是諸侯王,但跟土皇帝也沒什么區別。鎮西王府里的小王爺,那叫一個荒唐,常常干出強搶民女的事兒!可他娘子是個厲害角色,他搶一個,她賣一個,這對小夫妻可算是咱們錦官城一大害哩!聽說今兒早上,小王爺在城里又看中了一位外地來的大美人。可是那美人的兒子都四五歲了,您說荒唐不荒唐?”
蕭廷琛聽得饒有興味。
他怎么覺著,這位大美人,就是他家蘇小酒呢?
墓俏臉清寒,“主子?”
“無妨,她不會出事的。”
蕭廷琛不緊不慢地吃茶。
蘇小酒身邊有陸執守著,雖然厭惡那個少年,但他畢竟不會讓蘇小酒發生意外。
所以他并不擔心。
而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的小酒兒,他嘴角就忍不住地翹起,連這里的粗茶都變得十分美味。
終于用罷膳食,蕭廷琛迫不及待地朝城中疾馳而去。
天樞的人一早就打探到了陸執等人歇腳的客棧。
他把韁繩扔給驚蟄,大步登上客棧二樓,推開蘇酒的屋門,卻見里面空空如也。
他不悅地走到隔壁,一腳踹開門,“陸執!”
陸執正淡然烹茶。
瞧見來人竟是蕭廷琛,他不禁挑眉,“你來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早。”
蕭廷琛不耐煩,“蘇小酒呢?”
“姐姐帶著燃燃他們聽戲去了,已經去了兩個多時辰,想來快要回來了。”陸執惋惜,“我原想著為你們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可惜你來得太早,也不知道楚詢的夫人動手沒有……”
話音未落,外面忽然傳來哭聲。
燃燃慌里慌張地跑進來,“嗚嗚嗚,我娘親丟了——”
還沒嚎完,就看見蕭廷琛立在屋中。
他猶如看見了救世主,雙眼立刻亮了,急忙抱住他的腿,“懷瑾啊你終于來了嗚嗚嗚……”
蕭廷琛把他拎起來,“你娘丟哪兒了?”
“我們在玉樓春聽曲兒,我和李牧去后臺跟老師傅說話,回來時就沒見著娘親……”
燃燃哭得小臉紅紅。
許是覺得不該在蕭廷琛面前掉眼淚,他連忙抬袖擦干凈,傲嬌道:“懷瑾啊,你的女人太不省事了,你可要幫忙找到她!”
蕭廷琛把他丟地上。
他瞥向李牧,抱著大酒葫蘆的小家伙有點怕他,立刻躲到了陸執背后。
可蕭廷琛的存在感太強,李牧根本無法忽視。
小家伙只得硬著頭皮,小聲道:“在戲樓聽曲兒時,我曾經感受到來自隔壁雅座的殺意。只要去玉樓春翻看票根,就能知道下午的時候是誰訂了那間雅座。”
陸執笑瞇瞇拿起水墨折扇,“不必那么麻煩,我知道是誰帶走了姐姐。”
他朝外面走,“姐姐在錦官城無冤無仇的,唯一可能得罪的人,是楚詢的夫人盧氏。盧氏為人心狠手辣,凡是落在她手上的女子,都會被賣去鬼市璇璣閣。走,咱們也去逛逛那個鬼市。我倒要看看,所謂的鬼市,和我的鬼獄有什么區別!”
他興高采烈,完全沒有亡國之君的悲痛。
蕭廷琛臉色陰郁。
陸執這貨真的好煩!
已是日暮。
蘇酒乘坐烏篷船,好奇地瞧著小船沿河流行駛,最后緩緩駛進了一座黑黢黢的洞窟。
水流徐緩,每隔一丈遠,洞窟兩側會懸掛一盞羊角燈,堪堪能瞧見烏漆漆的水面和洞窟。
行駛了約莫兩刻鐘,景致終于逐漸敞亮開闊。
這是建在地下的城池,街道縱橫交錯,商鋪鱗次櫛比,來往的百姓神色肅穆,和外面大不一樣。
她溫聲:“這里住了多少人呀?”
船夫同情她,答道:“約莫住了幾萬人。一些是犯了事躲在這里的,一些是他們的家眷。還有一些則是在外面活不下去,跑到這里做生意的。”
蘇酒望著一家沿街售賣黑火藥的店鋪。
她很清楚,一個國家大了,免不了會有一些黑暗事物存在。
水至清則無魚,這種法外之地,是避免不了的。
烏篷船停靠在岸。
蘇酒下了船,仰頭望去,一座燈火通明的五層木樓矗立在街頭,大書著“璇璣閣”三個字。
樓上的美人靠上坐著環肥燕瘦的美人,或笑或鬧地招待客人,十分繁華熱鬧。
“進去!”
負責押送的小廝推了一把蘇酒。
蘇酒抬步踏了進去。
她生得美,老鴇看見她時眼睛都亮了。
再加上蘇酒故意流露出溫婉乖巧的一面,叫老鴇放心不少,并沒有像對待其他初來乍到的姑娘那般把她綁起來。
她被關進一座干干凈凈的雅室,等著子夜賓客最多時拍賣。
她在雅室轉了一圈,從梳妝臺上拿了一柄簪子,認認真真地撬開槅扇。
這是她在天嵐山時,跟陸擎學到的手藝。
外面沒有看守。
樓中繁忙美人如云,壓根兒沒人管她。
她自顧逛起來,瞧見前方兩名小廝行色匆匆地說著什么,于是跟了上去。
“這兩個月,世子妃都送了七八個美人過來,聽說今天又來了一個?怎么沒跟其他人一起關在地窖啊?”
“你不懂,今天這個特別美,陳媽媽很滿意!那副冰肌玉骨,嘖,關在地窖豈不是糟蹋?”
“說的我都想嘗嘗滋味兒了!”
“走走走,去地窖玩玩那些女人!好幾日沒去了呢!”
兩人笑容囂張陰險。
蘇酒面無表情地跟上。
周末愉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