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清晨。
窗外的大雪終于停了,氣溫回轉,陽光明媚。
銀裝素裹下的城市。
像是發著亮晶晶的光。
唯美。
純潔,一絲不染。
寧軒轅已經十來年,沒有見過家鄉的雪景了,推開門,握住秦秋的玉手,開始漫步于冰雪世界中。
“還記得,那天你答應過我,等下雪了,一起走安和橋嗎?”秦秋通紅著鼻子,問道。
天空之城前的安和橋。
是他少年時,最喜歡的地方。
十年過去。
橋還在,風景也在,只是……
“等我忙完事一起。”寧軒轅承諾道。
按照日程。
今天要回趟曹真安置在縣里的老家,參加族宴。
剛說完,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寧軒轅瞧了眼,是陌生來電,也沒猶豫,當著秦秋的面,接通了。
‘聽說你回蘇杭了?’
一道沉穩,磁性的嗓音,從那邊傳來。
寧軒轅聽音色,非常陌生,一時半會猜不出來具體是誰。
因此,只能等著對方繼續開口。
‘呵,我父親千里迢迢來你曹家赴宴,你作為晚輩,連著幾天都不來主動拜見,是覺得自己出息了,還是怎么回事?’
‘一點長幼謙卑都不懂,做人的修養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寧軒轅啊寧軒轅,你還是和十年前那樣,目無尊長,沒上沒下。’
寧軒轅拉遠手機,他似乎猜出了是誰。
‘曹康?’
他的聯系方式,家里人有,曹康能打這通電話過來,寧軒轅一點都不意外。
‘喲,你還記得我這個表哥?’
‘本以為十多年過去,你當完兵回來,怎么著也該長大懂事了。’
‘沒想到,還是老樣子,我父親作為長輩,親自下榻蘇杭,你磨磨蹭蹭好幾天不現身,到底有沒有將我們一家人放在眼里?’
語氣倨傲。
興師問罪。
大有親自教育寧軒轅如何做人的架勢。
寧軒轅沖著秦秋笑了笑,淡淡回了對面一句,‘其實,很多年,沒人敢用這種語氣,與我說話了。’
他直接掛斷電話,冰涼得雙手,迅速抓住秦秋的臉蛋,一陣揉搓。
細膩,柔滑,滿滿的膠原蛋白。
真暖和。
“啊……,你好壞,凍死我了。”
秦秋花容失色,僵著腦袋就撞向寧軒轅,一副氣鼓鼓,委屈巴巴的模樣。
寧軒轅順勢摟住秦秋。
秦秋蹭了蹭寧軒轅的胸膛,好奇道,“誰呀?”
“一個自以為是的……”
寧軒轅正經慣了,而自幼接受的教育,時刻提醒著他,非禮勿言,因此涉及粗鄙言論,他還真一竅不通。
即使他剛才很想破口大罵。
沉思數秒,也就冒出兩字,“傻瓜?”
秦秋被寧軒轅這幅模樣逗樂,忍不住掩住小嘴,沒好氣道,“你還真是榆木疙瘩,罵人都不會?”
寧軒轅擠眉弄眼,沒有在意。
“我就喜歡你這樣,謙謙有禮,光明磊落。”秦秋突然一本正經得夸贊了起來。
兜兜轉轉在小區晃蕩了幾圈。
寧軒轅先是苦口婆心的交代青青要乖,要聽秋阿姨的話,他過兩天就回來。
最后是與秦秋告別。
依依不舍,你儂我儂。
小丫頭雙手叉腰,一副我看不見,我看不見的自欺欺人模樣。
商務車九點準時出發。
因為大雪封路,路上速度并不快。
寧軒轅閑極無聊看了幾份報紙,袁術突然開口道,“馬上就要途徑義和殯儀館了。”
“殯儀館?”
袁術不刻意提醒,寧軒轅差點忘記了。
今天是楊家大少楊子,下葬封棺的日子,作為楊子的父親楊泰,這次并沒有大張旗鼓的操辦葬禮。
僅是通知了家里親戚。
外界朋友,一律不用到場。
縱然僅有親戚參加,作為人丁興旺的一大家族,人口也不少,何況,再加上負責維持現場的安保。
少說四五百人。
商務車放緩速度,沿著中心大道,一路前行。
“棺材送過去了?”
前幾天。
他通知袁術專門定制一口棺材,送給楊家,用以安葬楊子。
其實,不用他寧軒轅重復吩咐,既然通知了下去,自然準時送到。
今天難得陽光明媚,天氣不冷。
義和殯儀館,氛圍肅穆。
一眼望過去,無論男女老少,均是穿戴黑衣,同時貼近胸口的位置,還掛有白色的小花,用以祭奠逝去的人。
中年喪子,人生大不幸。
楊泰此時此刻,真情流露,瞳孔中盡是神傷,飄蕩在半空中環繞不絕的喪樂,更讓他一度恍恍惚惚。
哭泣聲,節哀聲。
鞠躬聲。
一次一次敲擊著楊泰的胸口,痛,難以言喻的悲痛。
數天之前,還和自己談笑風生,把酒言歡的兒子,轉眼就成為一具尸體,冷冰冰躺在那里。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追悼會舉行過半,楊泰抬頭看了眼兒子的遺像,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保證道。
然而。
一道巨大的轟鳴,陡然讓全場都死寂了下來。
楊泰瞇起眼,回頭望向寬敞的正門口,僅耽擱一秒,他當場就勃然大怒起來,“誰,誰,誰干的?”
棺材。
時值楊姓舉家喪痛之際,竟有人送來一口棺材,這豈不是站在他楊泰的頭上,行大逆不道之舉,肆意欺辱楊家嗎?
“怎么回事?送棺材?”
“當我楊家是什么了?查,查出來誰干的,老子要他始作俑者,死無葬身之地。”
一群楊家人跟著喝罵。
同仇敵愾。
怒不可揭。
“你們找死!”
楊泰首當其沖,大手一揮,帶著近百安保,沖向正門口,準備率先將抬棺到場的四人,千刀萬剮。
殯儀館外。
地域空曠,鮮有人煙。
一輛商務車,以相當慢的速度,從岔路口拐彎進場,準備從殯儀館穿插而過。
楊泰前一秒還殺氣騰騰。
下一秒,渾身如寒冰灌頂。
與此同時,四五百雙眼神,都在第一時間關注向,那輛突兀出現于大門前的商務車。
商務車還在前進,不過,速度已經慢到忽略不計。
后車窗徐徐打開,一張側臉,自上而下,像是電影開幕,逐漸揭開冰山一角,百人期待,卻又揣揣不安。
再之后。
一張俊美,蕭逸的臉,帶著一道鋒利到攝人心魄的眸光,輕描淡寫撇了楊泰一眼。
嘶嘶!
楊泰剎那心神失守,連著倒退幾大步。
等被人扶住,后車窗已經關閉。
“開車。”寧軒轅淡淡開口,速度提檔,一騎絕塵。
尚且心有余悸,錯愕不及的楊泰,大手抹過額頭,虛汗成線,粘稠,冰涼。
這應該。
是他們第一次,正面接觸吧?
“寧軒轅!”
楊泰悲憤咬牙,滿腔苦澀,果真如蔣金楠描述那番,這個年輕人鋒芒畢露,絕非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