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長空,黑云壓頂。
剎那間。
金陵江,中心。
這風景壯麗,綿延如畫的江山一角,像是被撒上一層粘稠的墨汁,由南岸以南,一路北上,直至吞噬華王族所屬的精銳之師。
沒有風雷電。
沒有傾盆大雨,紛沓而至。
僅是一劍青鋒出鞘,仿佛夢回古戰場。
有刀槍密集如林彼此對撞的慘烈,有千軍萬馬踏破冰河的崢嶸,也有烽火中原,尸骨成山的悲涼景象。
黃沙獵獵,大漠邊疆。
一將功成萬骨枯。
“哧!”
重開烏云見日月。
寧軒轅一劍劈斬,遼闊長空,宛若一條被強行撕裂的帷布,瞬間一分為二。
隱在烏云背后的紅紅烈日。
再次光芒大盛。
與此同時,一道劍氣長柱,以壽宴現場為起始點,橫穿金陵兩岸,劍鋒所到之處,驚天血霧如絢爛星空的人間煙花。
方圓數里,茫茫長河。
血染江山。
“這……”
華英失魂落魄的遙望金陵江,來自華王族的首批二十萬精銳之師,一道又一道蕭索身影,立在原處,渾身發涼。
這,這他媽什么絕世高手?
一劍破長空,最少三千士卒遭受牽連,并非簡簡單單的陣亡,而是直接化成血霧,尸骨無存。
兩軍對壘,距離有限。
奈何,這一劍遞出去,當場將華王族的先鋒隊伍削平大半,一層突兀的空白區域,不斷翻滾殷紅浪花。
觸目驚心。
毛孔悚然。
別說閱歷豐富的華英,人生七十年,從未見過這崢嶸又血腥的一幕,哪怕秦烈,顧正清,以及現場諸多王族成員,亦是首次領略。
“你華家的隊伍,見過真正的戰場嗎?”
寥寥一句話。
無人回應。
華英愣在原地頭皮發炸,這還沒放開,他已經心理崩潰了,同時崩潰的還有他華王族麾下,以及其他王族整合到一起的所謂精銳之師。
常言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奈何,首次出征,還沒來得及彰顯恐怖的戰斗力,就遭遇舉國最強番號軍,這,這還怎么打?
“金陵上岸的隊伍,不,不敢下來。”
事態緊急,一位王族成員幾乎硬著頭皮,向華英稟告道。
華英眸光渙散,神情錯愕。
兩次沖撞,一劍破陣。
差不多將首批先鋒軍打到渾身冒涼氣,金陵江上岸游曳的幾十萬大軍,臨陣怯場拒而不戰,其實,情有可原。
只是,華英不甘心啊。
養兵逾十載,每日厲兵秣馬,生生不息,到最后就這么不經打嗎?他媽,都龜縮起來不敢下場了,這……
“嘶嘶。”
一道涼氣,從華英心底泛起。
他艱難抬起頭,看看寧軒轅,再看看稍遠處被懸掛在半空,死多生少的華云飛,內心陷入復雜境地。
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其實,相比他華英,常年坐鎮燕京的三位老人,這一刻的心情,更為復雜。
國都。
內院,最高級會議廳。
三位發色花白的老人,坐姿各異,相顧無言。
左側稍顯年輕的老者,干脆攤開一本書籍,舉起半片眼鏡,俯下腦袋,默不作聲地翻閱著近前的書籍。
他對面頭發全白的老者,則捧握一杯茶,前后吹動茶葉數次,僅聞茶香逸散,不見他喝下一口。
長條桌正前方。
最后一位老者身穿中山裝,負手而立。
此刻的他,齊眉凝望掛在墻壁上的錦繡山河圖。
不同于武協的那副,這掛山河圖,不單涵蓋國土現有面積,九道國門之外的爭議邊境,也包括在內。
“以內院的名義,發一條通告,大意為今年既定于金陵的春季演武,圓滿落幕,同時感謝其他民間兵團參與,為這場演武錦上添花。”
許久,中山裝老者背對兩人,開口表態道。
言罷,又搖搖頭,語氣帶有明顯怨憎,“鬧出這么大動靜,最后還得咱三個,為他寧生擦屁股。”
余下兩位老人,沒有搭腔。
畢竟,接下來的談話,方為重中之重,同時也會就寧生未來的仕途,正式定下基調。
“不等他回來之后,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嗎?”
舉茶老人,抽出一只手捋順耳畔白發,繼續道,“不出意外,寧生這小子處理完金陵的事,就該重返燕京了。”
“等他回來,會很被動,提前針對吧。”
本名趙功新的中山裝老人,搖搖頭,否定道。
金陵的風波,最多小打小鬧,真正會牽一發而傷筋動骨的最大隱患,早已劍指燕京,目前本土的各方大小勢力,都在等。
等寧生進京。
外界只清楚寧生的實力,卻不知,這位還是內院的暗棋,手中握有的權柄,堪稱驚世駭俗。
如果再放之不管,后續麻煩將會更多。
“目前九位鎮守各地的藩屬武將,已經悉數回京,按照我的態度,一人統管一道國門。”趙功新慢條斯理道。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背后暗藏玄機。
這是決意架空九門總督的現有權力,只要落實,九門總督將會成為虛職,無論影響力還是統治力,均江河日下,大不如前。
參照前兩任,此次算得上特事特辦,破天荒頭一遭,后期盡管穩住局面,寧生是否成為第一位被拿下的總督?
“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全程默不作聲的看書老者,陡然移開眼鏡,覆上書籍,并用腋下夾住之后,邁著緩慢步伐,準備離開。
趙功新神情復雜。
這個斯斯文文,漸行漸遠的二元老,始終對寧生多番照顧,如今,更是變相支持寧生的決定,打廢武協,拉皇族走下神壇。
“當年寧生救過你一命,我想知道,你現在的立場,是否摻雜有個人情感?”趙功新追問道。
即將消失的二元老,原地止步,許久許久,留下了一句話,“很多年前,寧生問過我一個問題,當時覺得有意思,現在想來,他很早就在準備了。”
寧生問,人間眾生,真微末如塵埃?
俗世的燈火。
天上的星辰。
誰用勤勞的雙手,編制出這座美好山河,誰就是真正的主人,怎么能說,他們是微末不足道的塵埃?